本文属于全面解读文,基本全剧透。介意剧透者,慎入。
辛夷坞的作品我读过很多,不过《山月不知心底事》是最虐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本。这本书我几次拿起,几次放下。很想知道故事的发展,却又害怕知道故事的结局。
这本书伏笔很多,暗线很长。从书名到人名,从左岸到右岸,从大黄狗到断颈观音, “长寿与平安”的对戒,那颗黑桃♠️k,甚至枸杞红枣水,每样事物都意有所指。那个所罗门的三个愿望,更是贯穿全文精髓所在。
如此文风文笔,让我舍不得放下这本书。可是,读书的时候,明明没有过多的大喜大悲,却一直压抑着,难过着,哀伤着,无法自拔。在勉强与流泪中读完,却不知人生为何如此悲欢。
却也在读完故事后,体会到一些事,比如那些“线索”。那些所谓的事物,终究是人们心底深处最深的“念想”。所以,只要出现过,就会有印记。留在事物中,并非强行而可以的联系,却以最独特的姿态,傲然于世。一切就从关于所罗门王的宝瓶说起。
关于所罗门王的宝瓶的故事,最初是向远与叶骞泽之间的秘密。因为有了这个宝瓶,就可以实现三个愿望。这是向远对叶骞泽的承诺。
所罗门的第一个愿望:向远救了叶灵。
谁忘得了,曾经在山月的清辉下,年幼的他们并肩坐在溪涧的边缘,他说:“向远,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向远当时没有说话,可心里却再笃定不过:他们是那么的好,谁能把他们分开?就算有一天他走了,假以时日她也一定会飞回他身边。
那是事隔多年后,向远与叶骞泽再次相遇,而叶骞泽的出现,不是为了重逢故友,却是为了寻找出走的妹妹。于是,才有了故人归来。
虽然,叶骞泽曾经说过,“永远不要分开”,可是,他终于出走了。出走的,不仅仅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心。也许,在他心里,向远一直如同山一般存在,只要他想,就可以看见。所以,那是年少玩伴的戏语,他不曾认真过。可是,她却一直记得。
向远那样的姑娘,聪明,通透。在叶灵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但是,即使通透如向远,也有想要逃避的一面,她只想守着她那份珍贵的童年回忆。
并非向远生性凉薄,而是她的生活太苦了。她自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最爱的弟弟。作为长姐,带着妹妹,在生活的漩涡中努力向前,向上挣扎。她奋斗着,忙碌着,所以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认真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而那个从一开始就走进了她心里的人,让她无比珍惜。她执拗地记得,那个在山下对她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而被她延伸到心中的那份感情,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在未来漫长的日子中,陪着她。
那么为什么捡到瓶子的人一定是叶骞泽呢?
叶昀问过,读者也问过。
向远在半真半假间,如何回答的,她说她是那个被救起来的“溺水者”。叶昀说向远擅长游泳,可是,如果那不是真的水,而是命运的河流生命的漩涡呢?在向远失去双亲时,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又是不是她生命里那颗救命的稻草呢?
也许是,所以,叶骞泽成了那个拥有瓶子的人。
可是,叶昀不这么认为,读者也不愿这么认为。
所罗门的第二个愿望:向远同意嫁给叶骞泽。
事实上,向远知道叶千泽并不爱她。这场婚姻,是两个人妥协的结果。在结婚前,向远与叶骞泽不曾恋爱过,不曾有过亲昵的举止,有的只是时间,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足够久,彼此足够了解。如此,便成为了可以说服彼此成婚的最大理由。
向远有亏欠叶家的很多东西,无论她再如何努力,对也叶家的“恩情”也无法全然抹灭。如果没有叶家,她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人生很多时候就会更不一样了。纵然是像向远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认真地生活,努力地成长。但是,不可否认,一个广阔的平台,宽广的舞台对于一个长袖善舞的人来说,何其重要。
出于利益,出于责任,出于所谓的报恩,向远走向了那个她曾经爱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她再次努力去爱的人。其实这样的爱很卑微也很忧伤。
在他们结婚宴上叶骞泽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所罗门的第二个愿望。”真正听明白这句话的人却不止叶骞泽和向远,还有叶昀。一个是动情,一个会意,一个却是怅然。
当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被第三个人知晓,那意味着原本强而有力的亲密,终究还是会有缝隙。那么为什么叶昀也会知道呢?
因为叶昀对向远的爱,更执着,更纯粹。
又或者说,叶昀对向远,才是恋人之间应有的爱。在乎她的一切,想探究她的一切,想保护她的一切。
叶昀用了很长时间去搜寻关于所罗门王的宝瓶的故事,无果。他亲自去问向远,并在撒娇卖萌,威逼利诱下让向远给他讲起了《伊索寓言》的故事。
一个山里的孩子在水潭里捞到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瓷瓶子,瓶口被紧紧封住了,他费了很大的气力也打不开。反正也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瓶子,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他正打算把它扔回水底,想不到瓶子像有生命一样地震动起来,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央求他,‘求求你打开瓶子,放我出去。
那个孩子就觉得瓶子里急切想出来的不是个好东西,他害怕了,更不敢打开瓶子,恨不得将它沉到湖里更深的地方。瓶子着急了,便对他说:‘我是一诞生就被封在这瓶子里的魂灵,已经睡在水底无数年,你是第一个捞到我的人,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想办法让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就会给你很多很多的宝贝和财富。’
可那捡到瓶子的孩子是个纯朴的人,他说,他不需要宝贝和财富。‘那你总有愿望吧?我可以让你实现你的三个愿望,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你渡过难关。’”
小孩子心动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心想,如果真的有三个愿望,不但可以帮助他自己,说不定还能帮助他身边的人。于是他对瓶子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需要实现的愿望。
这样吧,我把你带在身边,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就来帮助我,只要三个愿望用完,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放出来的。’”
“瓶子答应了吗?”
“它没有选择。”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是说三个愿望用完了之后。”
“我也不知道。好了,故事说完了,满意了吗?”
瓶子没有选择,她只能答应了。因为,那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将她捞起的人,唤醒了她沉睡而冷漠的灵魂。于是,当他需要的时候,瓶子就要为曾经的许诺,兑现自己的承诺。因为,她还想看看外面的模样。
可是,能够带着她看外面的人,其实,不是只有那一个“善良”的小男孩。也可以是别人。一个更在乎瓶子的人,因为瓶子也有愿望,而不是只是为了实现善良的小男孩去帮助他和他周围的人。
说到底,那个“善良”的小男孩,何曾想过,瓶子的真正愿望呢?
所罗门的第三个愿望:向远亲手葬送了叶骞泽。
少年不知离别滋味的时候,他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向远说,好。
江源和叶家内忧外患,他说,我太累了,你拉我一把。向远说,好。
这城市里似是而非的月光下,他说,你嫁给我吧。向远说,好。
一次次的争吵再弥合,他说,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行吗。向远说,好。
叶灵死了,他握着那个断颈观音说,就让我这样吧。向远说,好。
到了后来,他说,对不起,我在阿绣身上找到了慰藉和快乐。向远还是说,好。
滕云带来了叶骞泽的第三个愿望,向远当然会满足他,这是她最后一次对叶骞泽说:好。他要死,她就成全他。
叶骞泽的死,我觉得是他自己求来的,甚至说,是他故意的。向远忍受了他背叛,他的离开,他的任性,甚至是他的出走。可是,却无法原谅他的算计和他的无谓。
在被绑架后,向远会救他,会不惜一切地救他。这一点,从叶骞泽到向远,甚至叶昀及其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不曾怀疑过,不曾动摇过。
让向远动摇的是曾经最信任的人的算计与权谋。因为知道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相救,所以叶骞泽选择了去替换袁秀,甚至不解释袁秀肚子里的孩子。让正妻去救人,理由是老公替小三当了人质。任谁,再爱也会恨。再骄傲也会痛,再理智也会崩溃。
叶骞泽如此了解向远,他真的不知道他这样会激怒向远吗?
当然知道!
他算计着激怒向远,算计着让向远绝望,甚至算计着让向远逼他自己去死。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勇气自己去死。在每一次他自己下不了决心做决定的时候,他需要一个推手,甚至是一个决绝的人来帮他做这件事,无论是哪一方面,而在这个时候她每一次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向远。
所以,他让向远做了那个推手。滕云问向远是否改变心意,向远拒绝了。为什么?因为爱,因为恨。可是,这一切都是叶骞泽算计而来的。
说到底,叶骞泽也许真的不爱向远。婚后的美好,都是在他温文尔雅的性子下,让日子安然前进的动力。甚至,他亦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叶灵。如果,他足够爱叶灵,就应该带着叶灵去做DNA鉴定,确切地知道叶灵到底是不是他的妹妹。
如果,叶灵是他的妹妹,那么没什么比这个结果更可以让叶灵彻底死心的了。叶灵也许会依然爱着叶骞泽,但是却多了无可奈何。那样,也许叶灵不会死。如果,叶灵不是叶骞泽的妹妹,那么叶骞泽会选择和叶灵在一起吗?不会的。
因为,他需要像向远这样的人成为妻子,帮助他支撑起庞大而冗杂的江源集团。而他却不可能娶叶灵,即使他知道叶灵爱他,即使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弟弟爱着向远。
原来,叶骞泽最爱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胜过所有人,即使他愧对叶灵的死,他仍然以懦弱的姿态去展现他的逃避,连死都要别人推一把,带着别人的亏欠离开。
所罗门的愿望实现后,瓶子的结局是什么?
这场故事里,最后的赢家原来是叶骞泽。叶骞泽喜欢海,喜欢垂钓。陪他离开的人,是同样喜欢垂钓的滕云。
这场绑架,滕云是主使,他在为了自己的爱人而奋斗。但是,滕云也知道,他的爱不被世俗接受,他的爱终将无疾而终,他也无法再次回归于阳光之下。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特殊的方式,带着对向远的愧疚与承诺,与叶骞泽一起走向预料之中的意外。
叶骞泽死得心安理得,顺心顺意。可是,留下的人,却在为了他的“算计”而不断地前赴后继着。向远的日日难安,夜夜难寐。叶昀为了替向远掩盖罪行而开枪杀人,不知内情的滕俊,无辜牵连的向遥,来自袁秀的报复,还有那个死于火灾的向遥刚生下的孩子。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身后可能存在的一系列问题,不想被人冠上无情无义地“甩手掌柜”的帽子,所以,叶骞泽不敢自杀。毕竟,还有养育他长大的父亲。出于至亲孝义,他无法彻底撒手。
故事的结局,捡瓶子的人愿已许尽,瓶口那感情的符咒也腐化如尘。叶昀曾经问她,当三个愿望用尽,故事的结局是什么,现在她终于知道了,瓶子里的妖灵已在等待中耗尽了所有的期待,它打碎宝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捡瓶子的人。
最后瓶子碎了,妖飞出后,灵魂释放了,是自由还是禁锢,那是另一个捡瓶子的故事。
假如这海水永不枯竭,日月永在,那么潮涨潮落,叶灵和叶骞泽总会有相遇的那一天。她和叶骞泽的这一辈子就这样吧,尘归尘,土归土,爱和恨都随今天的潮水走,山月的清辉永远在记忆里,是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很多人不知,“山月不知心底事“是出自温庭筠的《梦江南》。
在那千丝万缕的恨意之间,恨到极致,飘向天涯。
为何会如此之恨呢?
因为,爱得太深。
山间盈盈,月光幽幽,他们都是那样静谧而安详。
可是,山不知,月亦不知,这份爱有多深沉,多难过,多思念。
花儿在随风飘去,一切如镜花水月般离去。
时光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溜走,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部小说,从书名开始,辛大就注定了它的悲情。人生这出肥皂剧最精彩的一部分不就是因为全世界都明白剧情,只有那些个可悲的角色蒙在鼓里,还一板一眼地朝着既定的剧情演下去
镜花水月的美好,曾经面对山间的明月,水面的落花,天边的云彩,那些美好除却残留在记忆中,没有再可以见证的人了。这时何其痛苦。这大概就是向远的心情吧,她曾经那么深刻地体会着山路的崎岖,世间的温存和冷漠,走到最后,却是踽踽独行。
瓶子碎了,可至少,妖灵飞出来了。
好在,有个愿意奋不顾身地接住妖灵的人。
他在崖底,用血肉之躯承接了她的坠落。他的眼睛在看着她微笑,但是接住她的那双手却惨不忍睹,模糊的血肉中白骨森然。
那个人,是叶昀。
好在,这个故事中,还有一个叶昀。
因为,叶昀的名字是向远取的。
向远说,昀,即是日出。
日出之美便在于它脱胎于最深的黑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塞纳河,它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作两边,左岸柔软,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们的欲望、祈盼、挣扎和所有的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左岸是梦境,右岸是生活。
每个人心中的塞纳河,都无法划分,无法分割。我一直思考,如此悲情的一本故事,到底想表达着怎样的寓意呢?
仔细想来,道理竟是如此清浅:
万般执念,一息之间。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哪一个不是局中人呢?谁又能如此轻易地看破而后放下呢?
或许,我们更该执念的是:幸福便是求仁得仁,日子终究是自己过,并没有谁可以真正地感同身受。
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下篇文章准备聊聊书中出现的事物,比如大黄狗,比如断颈观音, “长寿与平安”的对戒,那颗黑桃♠️k,从枸杞红枣水到加糖的白开水。只想好好欣赏一下辛大巧妙的构思与布局,每一步都很精巧,每一字都非虚笔。值得探讨。
我是@桃子下雪,感谢阅读,期待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