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东都兵变,痛败邙山)
(大结局)李密打算去黎阳,有人说,“杀翟让的时候,徐世绩差点被杀死,创伤现在都还没恢复,如今战事失利而投奔他,靠得住吗?”当时王伯当弃金墉城保守河阳,密自虎牢关去河阳,召集诸将共同商议。密欲南面凭仗黄河,北面守住太行山,东面联结黎阳,以此设法进取。诸将都说,“如今军队刚失利,大家心中畏惧,如果再停留,恐怕过不了几天就都逃光了。况且人情不愿,难以成功。”密无奈,说,“我所依仗的就是大家,大家既然不愿意,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说完欲拔刀自刎,以谢众人。
伯当抱住李密大声哭喊极为悲痛,众将都哭泣落泪,密不愿辜负大家,就说,“幸得各位不抛弃,应当一起归附关中;我虽没有功劳,诸位一定能保有富贵。”府掾柳燮说,“明公与唐公同族,并且有昔日联合的友谊;虽然没有跟随唐公一同起兵,但是阻断东都,切断隋军归路,使唐公不战而据有长安,这也是明公您的功劳。”大家都说是。李密又对王伯当说,“将军家大业大,怎能又和我一起走呢?”伯当说,“昔日萧何率领所有子弟跟随汉王,我恨不得兄弟们都相跟随,岂会因为您今天的失利就看轻去留呢?纵使粉身碎骨葬身原野,也心甘情愿追随您!”左右之人莫不感动,跟随李密入关者有两万余人。
兵败降唐,英雄落幕
事实上,徐世绩虽为翟让旧部,然与邴元真、单雄信之流不同,为明事理明君臣大义之人,更况且化及兵征黎阳,李密亲赴援救,童山一战密中流箭几乎丧命,可谓与世绩同甘苦共患难过,世绩又怎会不可靠?相比世绩,唐王李渊,乱世枭雄,能容得下文臣武将为之效力,但又怎会容忍一个比他更有谋略、更会打仗的枭雄在自己身边?纵你诚心归降,对方又岂会对你放心?
如果说兵败王世充,李密和瓦岗寨尚可以东山再起,但降唐,李密和瓦岗寨就真的走上了不归路。降唐,是李密犯下的第四个重大失误,也是最终致命的失误。
降唐之后,老谋深算的李渊会怎样对待李密呢?话说李密归唐,将到长安,李渊遣使迎接慰问,相望于道。密大喜,对其部下说,“我曾拥兵百万,一朝解甲归唐,虽功业未成,却有恩于百姓,崤山以东连城数百,知道我在此,遣使招降,也会全部归顺;比起窦融,功劳也不小,还能不给我安排一个要职吗?”到了长安,负责部门对密众供应颇差,李密部下接连几天没有饭吃,大家心里颇生怨气。
李渊表面功夫做足,称呼密为弟,不久任密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将舅舅的女儿独孤氏嫁给他。光禄卿何职?其实就是负责皇室膳食的。密本满怀期望,希望一展才华,成为李渊手下独当一面的大将,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个负责膳食酒宴的小官,这不是存心侮辱曾为一方霸主的李密吗?李密没满足原来的期望,大臣们又大多轻视他,李渊还暗中让掌权的人向李密索取贿赂,李密心里很不满意。然既来之,则安之,暂时只好走走看。密降唐以来,之前将领李育德、刘德威、贾闰甫、高季辅、王轨等人,或以城池,或率众,相继降唐。
黎阳徐世绩,占据李密原来地盘,没有归附任何人。魏征随密至长安,请求招附世绩。世绩于是决定向西降唐,对长史阳翟人郭孝恪说,“这里的民众土地,都是魏公的。我若上表献唐,是利用主人的失败,当作自己的功劳以求得富贵,我深以为耻。现在应当登记郡县的户口、士兵、马匹等,上报魏公,由魏公自己献上。”于是派遣孝恪入长安,又运粮资助李渊堂弟、淮安王李神通。李渊听说使者到了,没有奉表,只有书信给李密,非常奇怪。孝恪陈述了世绩的意思,李渊感叹说,“世绩不背德,不邀功,真是个忠心的好臣子。”赐世绩姓李,由是徐世绩为李世绩。
王世充这边,自战胜李密,收获密麾下诸多大将,回到东都,皇泰主以之为太尉、尚书令、内外诸军事。东都之国子祭酒徐文远,先前被密所俘,如今又回到东都,见王世充,必定先行礼。有人问他,“您见李密很傲慢,却对王公很敬重,为什么?”文远说,“魏公,君子也;王公,是小人,连老熟人都杀,我能不敬重能不行礼吗?”
话说李密长期地位崇高又骄纵,又自觉有归附唐朝的功劳,李渊给他的待遇与他的期望严重不符,常常郁郁不乐。曾经恰逢大朝会,密为光禄卿,应当进奉食物,深深以此为耻。退朝后对王伯当说,“之前在洛口,我曾经想要任命崔君贤当光禄卿,没想到如今自己却当了光禄卿。”王伯当等众将在瓦岗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无拘无束,来了唐朝却待遇破差,心里亦怏怏不乐。伯当对密说,“天下之事,尚在您掌握之中。现在徐世绩在黎阳,襄阳公在罗口,河南兵马,屈指可计,岂会长久如此?”
密大喜,献策于唐王李渊,“臣空受荣宠,安坐京师,不曾报效;山东之众多臣之前部下,请让我前往收抚。凭借着国威,取王世充如拾草芥尔。”李渊早听闻密之故将大多不服王世充,也想要派遣李密前往收抚,群臣大多劝谏说,“李密狡猾好反,如果派他去山东,就如同鱼入大海、放虎归山,一定不会回来了。”李渊说,“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假如他叛离,就如同篙箭射到篙中,没什么可惜的。现在使王世充李密二贼相斗,我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于是渊派李密去山东,王伯当为副,贾润甫同行;其中,让密分一半人马留在华州,带一半人出关。长史张宝德在出行的一半中,恐怕李密逃跑受牵连,就暗中上奏章,说密必叛。渊于是改变主意,降敕书,命李密留下部队慢走,单骑入朝,另做安排。
密等至稠桑,接到敕书,对心腹贾闰甫说,“敕书派我去山东,如今又无缘无故召我回去。李渊曾说,有人坚持不让我东去,看来这种谗言起作用了。我如今回去,必然被杀;不如破桃林县,收其兵众粮草,然后北渡黄河。消息到了熊州,我们已经走远了。如果能到黎阳,大事就可成功,您认为怎样?”闰甫力劝不可,应该回长安复命,密大怒,赶走闰甫,闰甫奔熊州。伯当也阻止李密,认为不可,密不听从。伯当说,“义士之志向,不以存亡而改变;您一定不听,我就听您的,大不了同死而已,不过恐怕最终也没有用。”
李密于是斩杀来使,骗桃林县官说,“我奉诏暂时返回京师,家人请求寄居在县衙。”于是挑选骁勇数十人,穿妇人衣服,戴着面罩,藏刀在裙下,冒充妻妾,自己带着进入县衙,乘机占据县城。然后直奔南山,凭借险要地形向东而行,并派人骑马通报旧部、伊州刺史襄城人张善相,命他带兵接应。
当时右翊卫将军史万宝镇守熊州,对行军总管盛彦师说,“李密,骁勇善战之人,又有王伯当相助,如今决定反叛,几乎不可阻挡。”彦师笑着说,“请给我数千人马截击,一定枭其首而回。”万宝问以何策,彦师言,“兵法推崇使诈,不能对您说。”随即率军翻过熊耳山,占据要道,命令弓弩手埋伏在路两侧高处,持刀盾的士兵埋伏在溪谷,下令说,“等贼人过河过一半,一起攻击。”有人问,“听说李密要去洛州,而您却进入山中,为什么?”彦师说,“李密声称走洛州,实际是想出人不意,经襄城投奔张善相。如果他们进了谷口,我们就从后追赶,山路险要狭隘,有力量没法施展,一人殿后,他们就没办法,现在我们抢先进谷,肯定能捉住他们。”
李密过了陕州,以为其他地方不足为虑,于是众人前进缓慢,果然翻过熊耳山从山南面出来。彦师攻击,密众本极少,首尾又断绝,互相不能救援;此时埋伏之弓弩手万箭齐发,密与伯当等都没穿铠甲,山路险狭不得脱,伯当以身为密挡数箭,二人俱死,时年三十七。这就是王伯当践誓死为友捐躯的故事。彦师遂斩密与伯当等,传首长安。彦师以奇功赐爵葛国公。
至此,李密和瓦岗寨的风云传奇故事,宣告结束。
后话
1、徐世绩在黎阳,李渊遣使以密首示之,告之密反。世绩北面下拜,伏地恸哭,上表请收葬,渊归还密尸。世绩完全按照君臣之礼,备办仪卫,全军戴孝,葬密于黎阳山南。密平时很得人心,很多人为他痛哭至呕血。后世绩随唐平定四方,两击薛延陀,与李靖灭亡东突厥,大破高句丽,绘图凌烟阁;
2、单雄信,为密之飞将;密偃师失利,降于王世充,为大将军。后秦王李世民兵围东都,雄信出军,几伤世民,及世充投降,斩雄信于洛阳;
3、邴元真,以洛口仓降世充,世充以为行台仆射,镇守滑州。密部将杜才干,恨元真关键时刻背叛密,假装带兵归附,伏甲斩之,以其首在密墓冢前祭拜,之后才归降唐朝;
4、秦琼、程咬金,密败后被俘降世充,世充待之甚厚。然二人厌恶世充多诈,认为世充器度浅薄为人狭隘,爱猜忌、信谗言,喜欢赌咒发誓,非拨乱反正之主。世充与唐军战于九曲,二人临阵降唐,后随李世民平定四方,绘图凌烟阁;
5、 裴仁基、裴行俨,密败被俘降于世充,世充先待之甚厚,后以二人有威名,猜忌之。二人不自安,欲谋刺世充,事泄被杀;
6、罗士信,密败被俘降世充,世充先厚礼之,既得邴元真,待之如士信,士信深深以此为耻。有骏马,世充侄子王道询想要,士信不给,世充夺其骏马赐给侄子,士信恨之,率军以降唐;后随唐军征讨刘黑闼,兵败被杀;
7、祖君彦,密败为世充俘,不屈,为世充所杀;
8、郑颋,密败为世充俘,不得已降世充,就常常称病不想干预政事;后李世民兵围东都,郑颋请求削发为僧,为世充所杀;
9、贾闰甫,密之心腹谋臣;密欲反唐,闰甫以为不可,奔熊州,因李密之死一度心灰意冷,后任职于唐朝,著有《李密传》三卷;
10、魏征,随密降唐,辅佐太子李建成,献策平定刘黑闼和山东地区;建成死,为唐太宗谏议大夫,规劝太宗,推行王道;勘定书籍;绘图凌烟阁。
英雄一时,传奇永恒。不以成败论英雄,不因失利贬低人,还原正史本来面目,而非《隋唐英雄传》等电视剧中随意篡改历史、贬损真正的英雄,愿足矣。
参考:《隋书》《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