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罗浩脚下步子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正阳。
霍正阳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直言道：“刚才你看的那张照片上，那个男人是你亲生父亲吧。”
在此之前，他一直不敢确定罗浩的真实身份。
可是就在前两天彻查了程强富以前资料，忽然发现当年程强富因为过失杀人被判入狱的档案。
资料显示当年程强富和一个同村的男人一道喝酒，喝醉之后两人起了争执，争执不下之后错手将人打死。
被打死的男人是个鳏夫，老婆早早的去世了，留下唯一的儿子还只有九岁，当时被临海镇上的福利院收养了。
霍正阳特地查过后来这个男孩的去向，这才知道罗浩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罗平收养他的那年，正是他评选临海市优秀先进指挥的那一年。
为了在名声上做好文章，他率先在福利院以优秀干部的名义收养了罗浩。
2
随后几年，罗平对这个收养来的便宜儿子也丝毫没有感情基础，加上孩子已经九岁了，养不熟。
但是他为了博得好名声又不能弃养。
所以这些年虽然面子上父子俩还过得去，但是明里暗里罗平还是防他一手。
就连家里的房子产权也都落在几个侄子侄女手里，一点也没给这个养子留。
看罗浩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样子，罗平也根本瞧不上他。
只觉得他就是生来一副窝囊样子，私底下对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指手画脚，明里暗里讽刺他是个窝囊窝里出来的杂种。
寄人篱下的日子罗浩过惯了，罗平毕竟是养他的恩人，言语上的责骂他只当作耳旁风，但是程强富的事情真的触到他的底线了。
那天郑毅来找罗平，会谈的地点正是家里。
罗浩本无意偷听，但是却被罗平指使去倒茶。
送茶水进去的时候，意外看见郑毅迫切地从包里掏出厚厚一叠钱塞给罗平，请求他帮忙搞定小区火灾的事情。
罗浩录下两人对话的录音，本意是想为自己抓点筹码，却没曾想到竟然查到了程强富这条线。
3
当年的杀父之仇他还未曾忘记，仇人就送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想避开都难。
当年罗浩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程强富的拳头之下，是这个男人一手促成了他的悲剧。
他要报仇！
抽丝剥茧之下，他很快就找到了火灾的真相。
但是作为名义上罗平的儿子，他没办法站出来。
即使是杀父之仇这么大的怨恨，他也不敢赌上自己一切。
因为一旦被罗平发现，自己也无法在队里安身立命，“不肖子”的名头会伴随自己一辈子。
所以他借了霍正阳的手揭开这一场阴谋。
罗浩本以为霍正阳也许会猜到是自己在幕后操作，但是绝对不会查到当年失手打死自己父亲的人是程强富。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霍正阳的父亲牺牲的那一场监狱火灾里，被救的犯人之一就有程强富。
这一切说是机缘巧合也好，阴差阳错也罢。
总归是将这一场长达十几年的因果缘由理了清楚。
从十五年前埋下的这一场伏笔，谁也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被抽出一根源头线来。
4
霍正阳看着平时胆小谨慎的罗浩，此刻眼睛里也忽然有了算计。
或许胆小只是他一直在伪装的外表，毕竟在这样复杂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懂得处处为自己谋划已经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了。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真相，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很惋惜，抱歉。”
罗浩吸了一口未燃尽的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余味的烟不再呛肺，却也带着难言的苦涩之感。
他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而去查火灾的案子，他有自己的私心，是仇和怨在驱使他一直往前走。
“队长，其实我一直挺佩服你的。”
佩服你万生万物中磊落做人。
霍正阳笑了笑：“不用佩服我，生来都是凡人，谁都有私心。”
而他的私心大概就是毛微微了。
或许等到她的离婚官司结束之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了。
5
离婚官司的二审时间也很快到了，毛微微带着律师到法院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大包小包从外省回家的许英兰。
许英兰一看见毛微微，就上赶着哀求道：“微微啊，我知道你要和小毅离婚了。你还想要他净身出户，你可不能做得这么绝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要分手也不能这么狠啊！”
毛微微头也不抬道：“这些话你跟我说没用，多想想自己干下的好事，就别死皮赖脸在我这儿装可怜了。”
许英兰脸色变了变，知道自己对宁宁做的事情，她也没办法狡辩，只能道：“你看在这么些年的夫妻情分上，你也别...”
“许英兰，今天我还能好言好语和你说两句话，别惹我发火。”
郑毅也正巧赶到，匆匆拦下自己的母亲。
“妈，别在这儿丢人了。”
他胡子拉碴，身边连个律师也没带。
上次一审之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身心俱疲，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二审的法庭上，他不再继续和毛微微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按照一审的财产分割判决，接受了自己几乎净身出户的决定。
毛微微知道，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他的信念。
程琳流产之后郑毅像是被人一拳打醒，也明白自己这两个月做下的混帐事，索性不再挣扎了。
法庭当场宣判了离婚的决议，两人都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起，他们在法律意义上解除了五年的夫妻关系。
6
毛微微狠狠松了口气。
摆脱这段婚姻，她才能获得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离婚之后，处理完车祸的各种事项，她还去医院看了程琳。
经历了引产清宫两次手术，程琳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
出事后，郑毅很快就被公司辞退。
他离婚私生活混乱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没了钱没了工作，几乎难以在临海立足。
程琳手术之后他也只是匆匆留下了一笔钱，随即带着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
毛微微看着病床这个女人，心里的恨意也消去了一大半。
程琳已经知道自己父亲被捕入狱的事情了，她也知道那天导致自己流产的那场车祸是父亲造成的。
程强富因为两次杀人未遂被判入狱十二年有期徒刑，临入狱之前苦苦哀求警察让他见自己女儿一面，但是程琳万念俱灰不想见他。
流产之后的这段时间，她在医院里一个人住院，身边连个来看自己的亲人也没有。
她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对着程强富骂骂咧咧。
对他说一些希望毛微微和她的孩子去死之类的话，想起那天他忽然提出要和自己拍一张照片。
原来那个时候，这一切都开始计划好了。
他以为制造这样一场车祸能成全自己的婚姻，可是报应还是找上了门来。
而且不偏不倚落在自己头上。
如果不是自己带着怨念，又怎么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呢。
7
程琳没想到毛微微竟然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她勉强撑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父亲入狱之后，很多手续都需要家属签字，如果有空的话记得去办理一下。”
一句话狠狠戳痛了她的心窝。
程琳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来看我的笑话，就立马离开吧。”
毛微微笑道：“我不看你的笑话，我就是觉得你可怜。”
“我不需要你可怜。”
毛微微顿了顿，象征性把一束看望病人的花放在的窗台边，慢慢道：“我可怜你，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
毛微微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想要自己的子女过得好，而不惜一切代价。
程强富愿意为了女儿杀人放火，愿意为了她拼上余生牢狱之灾。
他刚刚结束了十五年的监牢生活，能让他心甘情愿犯错的，就只有对女儿的爱与歉疚。
想要孩子过得好，那几乎是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
“你为了郑毅这样的凤凰男，赔上了自己的青春和光阴，值得吗？”
她话还没说完，程琳就已经窝在被子里泣不成声了。
毛微微不是什么圣母，她今天来也不是想要听一声道歉或者原谅谁。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让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心中怨念宿恨存在，是会酿成大祸的。
她不想自己将来身边还留着隐患，她也想让程琳明白，郑毅根本不值得。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就离开了。
至于程琳能不能想明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已经是九月了，路面上吹起的风里也夹杂着下个季节的气息。一整个夏天她几乎都在忙碌中度过，此刻也能享受宁静的生活了。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开门一进去，发现霍正阳也在家。
他正陪着宁宁在讲故事，看见她回来，轻轻一笑道：“大忙人，你去哪儿了？”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段话：人并非不知道江山易改的道理，也熟读沧海桑田的故事，然而，面对的繁花似锦的世间，忍不住要去争取，去唱和，人仍然有一丝憧憬，以为江山改了千万次，不会在我身上改动，沧海已经换了千万回面目，怎会在我身上恰好变成桑田？
经历过这样惨痛的婚姻，她仍然愿意相信爱情。相信爱恨的伏笔，早就在她和霍正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写好了序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