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沙瑞金从吕州考察调研回来后，立刻组织召开了一次省委办公会（扩大）。
会议一开始，沙瑞金首先说道：
今天的省委办公会是我提议召开的，有些同志是我特别邀请的，比如李达康同志，还有政协的钱秘书长。
从这段话以及出席的人员可以看出，今天会议的参会人员不仅有汉东省的13名省委常委，还有受沙瑞金之邀列席会议的省政协钱秘书长。
沙瑞金接着说道：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只做一件事：解剖一只麻雀。我们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通过今天我们认真的解剖，大家思考一下：以前工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
沙瑞金这段话应该这样理解：
今天会议的内容是解剖一只麻雀，这是一个比喻，希望通过今天的会议，让大家反思、自查以前工作中出现的问题。
说完，沙瑞金指着第一副地图，问：
哪位同志熟悉呀？
第一张地图是1992年金山县道路规划图，李达康愉快地举手，然后走到地图声情并茂地介绍起来。
原来，这张地图的主人是时任金山县委书记易学习，当时李达康任金山县长。
李达康娓娓道完了那段峥嵘岁月之后，无比感慨地说，当时他因大搞行政命令强行修路，致使一名村干部死亡，捅了娄子，幸亏县委书记易学习和常务副县长王大路帮他“顶了雷”。
用沙瑞金的话说，就是：幸亏是易学习敢于承担责任，这才“保住”了李达康这位省委常委的政治前途。
李达康也羞愧的说，他对不起易学习。
随后是第二张：道口县地图。
钱秘书长认领了这张，介绍说，当年他任林城市委书记，易学习是林城市下辖的道口县的县长。
易学习刚到任时，道口县正值“闹春荒”，几十万人口无腹饥之食，巨大的生计问题摆在了县委县政府的面前。
还是易学习，亲自带队组织农民进城务工“自救”，也是从那时起，道口县的建筑队开始走向全国，并成为远近闻名的劳务输出大县、全国经济“百强县”。
随后是第三张：吕州交通规划图。
高育良介绍说，当年吕州市交通局一连三届班子均因腐败问题被查处，时任吕州市委书记的他，拍板调来易学习任吕州市交通局局长，这才遏制了这种前腐后继的现象。
而且易学习不仅以身作则，更是甘当表率，这届交通局班子无一人出现腐败问题，践行了易学习在首次警示教育会上的承诺。
后面又有第四张：升平县交通地图。
被一位女常委认领……
一连介绍了十张地图后，易学习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官风、人品，已经非常清楚了。
然后，沙瑞金开始总结，他说，这十张图浓缩了易学习二十八年奋斗的精彩人生，也浓缩了汉东省改革开放的悲壮历史，让人感触良多。
说到这，他反问了一句：
在座的诸位，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沙瑞金说这话，就是想让大家发表一下各自的想法的意思。
李达康首先感慨一番，然后说道：
易学习同志是我的第一任班长，也是为我承担责任的好同志，那我就说说感受。同志们，瑞金书记刚才提了一个看似司空见惯但是非常尖锐的问题：我们的干部人事制度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为什么像易学习同志这样的干部，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却没有提拔上来？
李达康这话应该这样理解：
一、易学习是李达康的第一任班长，也是他的恩人，是一位好同志。易学习一直无法提拔上来，他李达康是有深切感受的。
二、汉东省的干部人事制度一直存在着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三、为什么易学习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却一直无法提拔上来，问题究竟出在哪？
沙瑞金听完后，赞同了李达康的话，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问题出在哪里？
这句话可以说是沙瑞金吹响今天“批判”会的号角。
李达康就像是和沙瑞金唱双簧似的，立刻附和，并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李达康认为，这些年工作中“最难”做的就是组织人事工作。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里形象比喻了两种干部。
“手心肉”当然是指领导“眼跟前”的干部，也可以说是领导的嫡系。
“手背肉”则是指一些“边缘人物”，这些人虽不是嫡系，但是有些人能力突出、能干事，可以给领导带来政绩，也可以作为“救火队员”，不能不用，所以只能作为“手背肉”对待。
可是，干部队伍毕竟是“宝塔”型结构（金字塔），越往上走，职位越少，竞争越大。
每一个职位的争取都是来之不易，领导当然是优先考虑自己“眼前”的“手心肉”，“手心肉”都没安排好的前提下，怎么会考虑易学习这样的“手背肉”呢？
而且，易学习“不跑不送”，只会干活。
沙瑞金接过李达康的话，总结了一下这个“怪相”。
大慨可以这样理解：
一、易学习只会干活，认为自己的埋头苦干，组织上会看得见，可是，在汉东目前的政治生态下，是不可能被“组织”看见的。
二、“组织”的含义已经变味，已经演变成了某一级、某部门的“一把手”就代表这一级、这个部门的“组织”。
三、现在的政治生态是：如果你不向一把手靠拢，不经常出现一把手的视线里，不把一把手当成你的政治资源，那么就很难出现在一级组织的考察范围内。
沙瑞金话音刚落，“双簧”演员李达康再次接腔，说道：
瑞金书记说得对，如果我们的政治生态进一步恶化，那是非常危险的。
稍一停顿，李达康接着说道：
你比如说有些干部，拉帮结派，他不认识的人不用，那你怎么办？有的干部心术不正，买官发财，那你根本就甭想他什么唯才是用啊、人才是举呀，根本就甭想！
这一段，李达康表面上连打了两个“比如”，可实际上肯定是有感而发。
一、汉东省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的现象普遍存在，以前有赵立春搞书记派，现在有高育良搞汉大帮，他们提拔重用只考虑自己“帮派”内部的人，而对于外人，一律不用。
二、以高育良为例，借批准赵瑞龙的美食城靠上赵家的大船，不就相当于送“印钞机”给赵瑞龙买省委常委吗？
如此心术不正之人，看看他用的祁同伟、陈清泉都是些什么人？
所以，李达康说这段“有感而发”的时候，电视剧镜头长时间对准了高育良。
果然，有了李达康“近乎”明示的两个“比如”后，沙瑞金特意邀请的省政协钱秘书长也准备开始“上场了”。
钱秘书长一开口就说这种政治生态就是一种“腐败生态”。
不要小看钱秘书长的这一句话。
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位非省委常委，列席会议的钱秘书长在介绍完易学习在道口县的政绩以后，理论上其实就已经完成了自己“工具人”的角色任务。
因为现在讨论的政治生态问题，已经不是列席人员应该能够发表意见的“小问题”。
除非，在会议开始前，钱秘书长就得到了沙瑞金的授意，要求他在会上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要因为他列席人员的身份而有所“顾忌”。
要不然，熟悉官场规矩的钱秘书长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而且，他的第一句“意见”就很有“杀伤力”的总结了李达康的两个“比如”，称这种政治生态就是“腐败生态”。
钱秘书长说完，李达康也补充了一句。
随后，田国富也开始“上场”了，他“反问”道：
这种腐败生态就促使我们的干部去跑去要吗？
田国富认为，腐败的政治生态必然会产生“跑官、要官”的现象。
田国富虽没点出某个人，可是汉东官场“跑、要”最出名的不就是祁同伟吗？
既然田国富已经“上场”了，那么沙瑞金的另一员大将吴春林也该有所表示了，他接着田国富的话，也补充了一段腐败生态的恶劣影响。
“工具人”钱秘书长接着用一个“段子”讽刺了汉东省的官场风气，尤其是最后一句：
像易学习这样的干部，不跑不送，那不降职使用，就算不错的。这也说明我们汉东的官场气氛还是“不错”的嘛！
这句阴阳怪气的“反讽”惹得大伙一阵苦笑。
钱秘书长说完，高育良终于坐不住了。
他先是肯定前面几人的观点，随后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也不能以偏概全呐。像易学习这样的现象，这毕竟还是少数，不能因此而否定我们的组织工作，是吧？
高育良这段话应该这样解读：
一、前面同志们的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所揭露的部分现象也确实存在，但是因此就说汉东官场的政治生态不好，是“腐败生态”，未免是以偏概全；
二、如果因为易学习这样的少数干部没有得到提拔重用，就否定了汉东省这些年来的组织人事工作，未免也是以偏概全。
而且，这句话说到最后，高育良还扭过头，朝吴春林示意。
他这个动作意味很明显，就是要吴春林能够认同自己的观点，和自己“站同一个阵营”，希望得到吴春林的部分支持。
吴春林呢，反应也很有意思，仅仅只是低着头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动作。
吴春林的这个动作其实应该这样理解：
汉东省的政治生态却有腐败生态的现象，但是因此就否定组织部门的工作成绩，作为组织部长他肯定不会答应。
但是，在今天这个场合，如果要他和高育良站“同一个阵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高育良说完，田国富立刻问道：
那这么说，我们今天就没有必要解刨易学习这只麻雀了？
终于到了针锋相对的时候了，田国富的首先发难就直指要害，话外音就是：
我们今天开这个会，通过解剖易学习这只麻雀来“找”汉东省政治生态的一些问题，你育良书记这样一说，岂不是说没有开会解剖的必要了？
田国富说完，高育良立刻反驳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国富同志，另外我还要补充一点，在干部人事上，我们是有规章制度的，有选拔的标准和考察的方式，而且还一直在不断地完善。春林同志，你是组织部长，你应该清楚。
高育良的这段反驳可以用“高屋建瓴”来形容。
首先，组织人事工作一向都有规可循、有章可依。
其次，就算有易学习这样的少数干部没有用好，可汉东省的组织人事工作也是在不断完善。
如果，因此就否定了汉东省的组织人事工作，是不是有失偏颇。
说完，高育良用“春林同志，你是组织部长，你应该清楚”再次拉上了吴春林。
高育良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会议就是要借解剖易学习这只麻雀，来否定汉东省“组织人事工作”，以此否定汉东省过去的“成绩”。
因为，否定汉东省的“过去”就是否定赵立春！否定赵立春就是否定继承赵立春政治遗产的高育良！
所以，高育良绝对不能让“否定汉东省的组织人事工作”开一点点“口子”。
因此，当务之急的就是要和吴春林结成“战略同盟”，毕竟组织人事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可是他吴春林。
可是，高育良的第二次“拉拢”目前看来收效甚微，因为吴春林反应平淡，并没有接着高育良的话对田国富开始“反击”。
反而是田国富“愈战愈勇”，立刻回击了一句：
关键是这些规章制度执行了没有？执行得怎么样？
田国富的这句回击直击高育良话中的要害：规章制度的执行情况。
话外音就是：汉东省组织人事的规章制度在你们面前完全就是流于形式，几时见到过执行。
田国富说完，“工具人”钱秘书长再次帮腔道：
就是，如果认真执行了，像易学习这样的好同志为什么上不来呢？而那些腐败干部却一路绿灯地上来，这不能不说明问题啊！
不得不说，钱秘书长的每一次发言都毫无顾忌，上一句直接挑明汉东省的政治生态就是腐败生态，这一句更是直接指明：汉东省的组织人事规章制度根本没有认真执行。
在钱秘书长发言的时候，场上还出现了一个小细节：军区司令员（戎装常委，也可能是政委）和他一旁的这个常委，二人小声地交谈着什么。
这个细节也很有意思。
前面解读过，沙瑞金召开第一次常委会的时候，军区司令员在陈岩石的革命精神感染下应该已经放弃一贯的中立，倒向了沙瑞金的阵营。
这个时候，军区司令员与这位常委的“悄悄话”或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军区司令员非常不赞同高育良的“狡辩”，他正与一旁的这位关系较好的常委在“探讨”高育良的话，可能还是一些不利于高育良的话。
回到正题。
钱秘书长说完，高育良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发生了：组织部长吴春林竟然不顾“影响”，也顺着钱秘书长的发言对汉东省的组织人事工作进行“批判”。
吴春林说道：
是啊，我们有些干部一路被举报，一路提拔。为什么？有后台嘛。
吴春林的发言让高育良心头一惊：好你个吴春林，为了搭上沙瑞金的“大船”，这是连自身都不顾了啊！
吴春林的“批判”还在继续：
像易学习同志的情况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大量存在的。正是我们严格执行的组织人事制度，才发现了这位好同志。
吴春林的这段话非常有意思。
他前半句指出了汉东省像易学习这样，因为“腐败生态”得不到提拔的案例不是个例而是大量存在后，突然说：“正是严格执行的组织人事制度，才发现了（易学习）这位好同志”。
这是吴春林赤裸裸的“表功”，话外音很明显：就是因为沙瑞金书记要我们组织部门严格执行组织人事制度，我们才能发现易学习这样的好同志。
果然，吴春林的“表功”立刻得到了沙瑞金“做得不错”的表扬。
沙瑞金表扬完吴春林，短暂停顿后，点了高育良的名，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沙瑞金这个停顿加“点名”很有意思。
前面讲过（第10章），沙瑞金具有高超的政治手段，对会议节奏的把控能力是顶级的，他在此停顿加“点名”的原因是：他认为到目前为止，众人对汉东省政治生态的批判还不够深入，还没有将“战火”烧到高育良身上来，而且高育良看起来还有点不服气，既然你高育良还不服气，那就继续咯！
高育良则回应道：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还是大家说吧！
高育良这句话有两层意思：
一、“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暗藏了高育良的愤怒。
愤怒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算看出来了，从李达康开始到钱秘书长、田国富、吴春林，陆续“上场”，狠批汉东省的政治生态问题，这是沙瑞金的故意为之，是沙瑞金的精心谋划，而解刨易学习不过就是个“引子”而已。
二是他对吴春林的“拉拢”算是失败了。吴春林为了彻底地“倒向”沙瑞金，竟然不惜“自污”，毫不顾忌自己作为组织人事工作第一责任人可能遭受的“影响”，如此死心塌地的为沙瑞金“摇旗呐喊”，着实令人可恨。
二、“还是大家说吧”，这是高育良的无奈。
首先，从现在的局面来看，高育良认为自己已经陷于了“群狼环伺”、“四面楚歌”的境地。
其次，虽然刘省长那派还没有什么“动作”，可常委会的“风向”已经基本定了，不出意外的话，后面发言的人也会“闻风而动”，像嗅到血液的鲨鱼一样，对汉东省的政治生态进行痛批、大批，如果他还“跳出来”反驳的话，恐有遭到“围攻”的危险。
所以，高育良干脆表示自己不“说”什么了，让其他人去“说”吧。
可是，高育良退却，沙瑞金会“放过”他吗？
那么，后续剧情会如何发展呢？
下期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