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网上流传着一段某剧组中场休息的视频,在这段视频中,一个苍老的身影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花白的头发,后背微驼,身上的黄色条纹衬衣并没有年轻,反而增加了一丝岁月的沧桑。
男人手捧着盒饭,以极快的速度一口又一口地吃着,不时将目光望向四周,眼睛里带着思索和寻找。是角色的剧情需要?还是男人为了沉浸在角色里而不经意做出的动作?谁也不知道。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一眼认出了这个人,却怎么也叫不上男人的名字。
对于外界来说,他是《杀破狼》里面的陆冠华,是《笼民》里面的智障青年,是《无间道2》里面的倪家三叔,众多耳熟能详的角色名字成了男人身上的标签,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这个视频里被人们所热议的男人,就是廖启智;在身边好友都已经放下事业享受人生的时候,65岁的廖启智却依然在剧组拼搏,承担着家庭经济来源的主要劳动力,一如多年前他所找到的那个平衡点。
前半生包揽了“影帝”和幸福,后半生经历事业低谷和家庭苦难,就像坐着一辆没系安全带的过山车,到达终点之后慢慢品味,刺激之余如恍隔世,而廖启智的人生恰似如此,三次重要抉择,好坏参半。
1954年出生的廖启智,在人生前二十年的岁月里亲眼见证了香港影视行业的兴旺发展和潜力,彼时的他和诸多同龄人一样,有着渴望成为艺人的梦想。
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是因为它与现实的差距过于巨大,在其他人看来,出身普通家庭的廖启智想成为艺人,无疑是一种天方夜谭。
或是渴望更好的未来,又或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倔强,不管外界如何评说,廖启智始终没有动摇。
22岁那年,廖启智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梦想,报考了第六期无线艺员训练班,这次考试的结果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他落选了。
评委只给出了一个理由:长相不行。
颜值是艺人必备的条件之一,在那个没有PS,男神和女神却满天飞的年代,评委的这一句话,意味着廖启智已经输了一半。
放弃梦想,随便找份工作;还是坚持“艺人梦”,前途未卜?这是廖启智人生中第一次重大抉择。
多年的梦想毁于一旦,换做其他的或许早已放弃,但廖启智却没有,骨子里的自尊不允许他放下这份沉重的理想。在那个“被北风亲吻过的晚上”,廖启智没落而坚定地走出考场,开始寻找下一次机会。
就这么过了两年,无线艺员训练班举办了一期又一期,当评委们一度近乎忘记曾经有一个名为廖启智的面试者时,这个男人,又出现在了艺员考试场上。
1978年,第八期无线艺员训练班的名单上,廖启智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个曾经不被人们所看好,甚至被认为“长相不行”的小伙,成功踏上了自己的艺人之路。
这次,评委同样只给出了一个理由:演技极佳。
失败不需要哭诉,成功自然也不需要显摆,当身边的人都在为廖启智的成功感到开心时,他却显得很平静,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在艺训班期间,廖启智认识了同期的陈敏儿,经过三个星期的相处,廖启智问陈敏儿:“会不会嫁给自己?”陈敏儿说:“会!”一句简单的肯定,两人开始了恋爱关系。
同时,经过一年的培训后,无线电视也与其签约,廖启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人。
人生就是从一个圈子跳入另一个圈子,伴随着身份的多种变化。从单身到情侣,从普通人到艺人,身份的转换让廖启智有些焦虑,也有些渴望。
演艺圈的生活并非外界所想象的那么安宁,资源有限,竞争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这种火药味下,廖启智的处境却有些微妙:一方面,作为一名新艺人,没有深厚的背景;另一方面,他又以演技极佳出道。在很多导演的考虑中,“特殊”的廖启智成为配角的不二人选。
1980年,廖启智迎来了自己人生第一部作品《上海滩》,在周润发、吕良伟这些“大牌”的光芒下,他所扮演的“马仔”陈贵祥尽管演技出众,但依然被光芒所掩盖。
《上海滩》出演后赢得了巨大的反响,廖启智的同班同学汤镇业甚至因此爆红,炙手可热,而他自己却依旧是那个可有可无的“马仔”。
因为演技所带来的印象深刻,《上海滩续集》开拍后,廖启智还是扮演着陈贵祥,这也算是艰苦中的一点安慰。
火热的事业没有如期到来,冷清的闲置成了常态,这似乎是命运对廖启智的又一次考验。
人生将到中年之际,廖启智迎来了自己人生第二次重大抉择。
是继续坚持磨练自己的演技,等待“金子发光”的时刻,还是就此转行,另寻他路,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稍有不慎将毁掉一生。
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廖启智还是选择了前者,继续磨练自己的演技。关于这个决定,或许也有着因续演“陈贵祥”,对自己演技的肯定所带来的坚定。
岁月无声,转眼间几年过去了,平淡的事业让廖启智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而这一切在1987年改变了。
这一年,廖启智和陈敏儿结束了9年长跑,两人踏入婚姻殿堂,与此同时,廖启华还参演了古装剧《大运河》。
也许是因为婚姻的好运,又或许是演技征服了他人,在此之后,廖启智的事业迎来了好运期,冷清的演艺生涯有了一丝火热。
1993年,凭借着《笼民》中的精彩演技,廖启智获得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演员奖,但不是最后一个。
成名之后的廖启智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成为剧本中的男主角,“拿了什么奖,成了什么人”,这句话在他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此前所演角色的影响,加上东家TVB的定义,廖启智的演艺范围最终还是配角,尽管是名气极大的配角。
不想当主角的演员不是好演员,廖启智也不例外,这个男人的心中始终怀着“主角梦”,只是不曾说出来。
在别人看来,廖启华事业爱情双丰收,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而他本人也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事实。结婚恩爱无绯闻,多次被提名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这样的人生,足以羡煞旁人。
廖启华后来回忆道那段时间的自己:“就像坐上了一辆没系安全带的过山车,被推着走上最高点,全然不知惊险的下坡即将到来。”
2003年,小儿子廖文诺被查出患上血癌,为了赚钱给儿子治疗,廖启智离开了工作多年的TVB,换公司的同时还兼职卖衣服,过上了“007”的生活。
幼子的病情一波三折,从被查出血癌,期间找到合适的骨髓,最后又出现了不良反应而离世,这种苦难让廖启智的妻子患上了抑郁症,自己本人也备受折磨。
“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这是廖启智对自己的喊话,他将内心的难过藏了起来,精心照顾着患有抑郁症的妻子,帮助其战胜病魔。
故事来源于生活,生活却比故事要更加残酷,幼子的离去让廖启智悲痛万分,却又让他的演技更进一步。
同年,凭借着《无间道2》,廖启智获得金像奖最佳配角提名、华语第4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港台最佳男配角。
在领奖的舞台上,廖启智手捧奖杯,说:“这个奖杯有一半是我儿子(廖文诺)的。”说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人们惊叹于廖启智的演技,却无法体会他那种失去至亲的苦,坚挺的身躯下,早已濒临破碎。
廖文诺的离去让廖启智感到自己对家人的愧疚,之后的那些年里,除了拍戏之外,他将全部身心都放在家人的身上,在二者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2011年,一部《证人》让廖文诺再次获得金像奖最佳配角。时隔18年,经历多次提名,这个男人再一次捧起了那座奖杯,但“主角梦”却迟迟未曾实现。
2012年,因事业变迁来到城市电讯的廖启智,得到了《警戒线》主演的机会,这是他第一次演主角,遗憾的是这部作品并没有如以往那般火热,廖启智开始反思自己。
临近晚年,这是廖启智面临着第三次人生重大抉择:
是不顾口碑将主角包揽,还是做自己擅长的配角?
这一点,我们在他一生的作品中或许能得到答案,除了寥寥几次的主角之外,廖启智的演艺生涯几乎都是以配角出现。
十年的时光尚未消磨对幼子的思念,更大的打击随着而来。2013年,廖启智的大儿子廖文哲公开喊话自己要变性,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廖启智的身躯彻底垮了,妻子更是一夜白头。
尽管事后父子二人相谈,最终廖文哲取消了变性的决定,但廖启智脸上的疲惫已然定型,无法消除。
2020年12月,廖启智被查出患有胃癌,出于为人低调的性格,这件事除了亲人和经常一起跑步的周润发,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直到今年3月,因病情严重住院后,外界才知道廖启智患癌的事情,在吴孟达逝世一个月后,这位见证了香港影视行业从繁华到凋零的老人也离开人世。
在廖启智离世的消息传出后,周润发、任达华等人纷纷发表消息悼念,一度为之感慨叹息:他的离开,何尝不是上个时代的逝去。
时代给了他机会,而他却凭借着自己的演技,给时代增添了一笔浓厚的色彩。
有人说廖启智是一个固执而又理智的人,这句看似矛盾的话,两种不相符合,甚至有着冲突的标签,却在廖启智的身上完美呈现。
明知道自己长相不行,成为艺人的希望很渺茫,偏偏不愿意放弃,在这条道路上死磕,固执得让人生气;
承认自己颜值不够,接受自己的失败,转而另寻他路,用演技去征服别人,理智得让人觉得可怕。
“成于演技,终于演技”,这是廖启智坚信的一句话,在他看来,自己用演技打开了艺人生涯,那么势必要用演技将这条路走到底。
廖启智一生有着三次重大抉择:
第一次,他踏上了演员的道路,认识了妻子;第二次,等到了《笼民》,踏上婚姻的殿堂;第三次,看清了自己的方向,在影视史上留下身影。而与这三次抉择相伴的是,几度无人问津、幼子离世、长子变性、妻子抑郁。
人生实幸,像廖启智这样,在最好的年纪遇到相守一生的人,踏上事业正轨的,不多;人生实苦,像廖启智这样,经历各种艰难困苦的,也不多。恰如他所演的诸多角色,好坏参半。
廖启智的演艺之路同样有着两次变化。
第一次是幼子离世的那一刻起,从以前角色的轻松愉快,到后来带着沉重悲伤。
这点从《无间道2》中廖启智扮演的倪家三叔就可以窥得一二。片尾最后,廖启智站在车子旁边,用口琴吹着那首《友谊天长地久》,似乎在奠基着什么。
第二次是与大儿子相谈之后,将以前的轻松愉快、沉重悲伤,加上释怀不舍,揉杂在一起,使角色有着更为复杂的情感。
《过春天》里他所扮演的父亲,何尝不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廖启智的人生如同坐上一辆没系安全带的过山车,一路狂奔之中,有巅峰,也有低谷,直至最后慢慢驶进平缓的终点,刺激之余如恍隔世,慢慢品味下才发现:人间实苦实幸,对于他而言,恰似一场特殊的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