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1月6日夜,山东省东明县某村村民阿成(化名)正躺在院落前面的三轮车上睡觉,突然,他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自己身边,他刚想起身察看,却猛然看到一道棍影呼啸声出现在眼前,紧接着脑袋就挨了重重一击。
阿成顿时眼冒金星,头疼欲裂,他刚想起身反抗,沉重的棍击如雨点般地落在他的头上,瞬间就让阿成丧失了反抗能力,只发出几声虚弱的惨叫,在沉重的击打下,阿成意识渐渐模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张熟悉又狰狞的脸庞......
第二天早上六点,阿成的父亲起床去三轮车处准备叫醒儿子,但他连叫几声,阿成都毫无反应,父亲走上前去掀开被子,看到了让他心如刀绞的一幕。阿成的头、脸上沾满了鲜血,奄奄一息,阿成此时已经无法说话,只剩下模糊的意识。看到父亲后,他暗淡的眼神中闪过最后一丝神采,用尽全身的力气指了指旁边的一栋房子,来不及交代更多,便一命呜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成所指的房屋主人是凶手吗?他究竟是谁呢?又为何非要杀阿成呢?
阿成死后,父亲来不及悲伤,立刻就报了警。
接到报警电话后,东明县公安局民警迅速出动。2002年11月7日上午,几辆警车驶入村子,齐刷刷地停在一栋未建好的房屋前面。几名警员陆续下车,在三轮车周围拉起了警戒线,随即展开了调查。
法医经过检查,确定受害人死于头部遭受钝器连续打击所造成的颅脑损伤。
另一边,民警通过死者父亲,了解到死者名叫阿成,是当地一名中学教师,最近几天正在盖新房,为了看护建筑材料,索性睡在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上。结果一夜过去,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在民警询问情况时,围观群众反映了一条重要信息。自阿成家开始建房以来,就与对门的邻居阿菊(化名)发生过多次争执,案发前一天,双方甚至爆发了严重的肢体的肢体冲突,而阿成临死前所指的房子,正是对门阿菊家。
根据掌握的线索,民警判断阿菊有重大作案嫌疑。
民警从阿菊的十几岁的女儿李某真口中得知,昨晚阿菊曾亲口对她说打了阿成,这证实了民警的判断。案件查到这里,警方已经基本锁定阿菊就是杀人凶手,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她抓捕归案。
当时东明县的民警们信心满满,觉得很快就能抓获嫌疑人,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横跨15年的漫漫追逃路。
锁定嫌疑人之后,警方迅速行动,对阿菊可能出现的所有落脚点进行了仔细的搜查,但却一无所获。这时,民警通过嫌疑人家属了解到,阿菊在出逃时,并没有携带太多的财物。一个人在潜逃时,不可能抛头露面在外打工,在没有足够钱财的情况下,阿菊不可能跑太远,临近几个县的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警方在各个县道设卡检查来往车辆,却一无所获,民警同时筛查了阿菊所有的社会关系,还是没能发现任何踪迹。在各个车站布控的民警,在来往人群中望眼欲穿,也没能发现他们寻找的嫌疑人。
阿菊就好像人间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后一年警方都没找到一丝痕迹。直到第二年,有群众反映。阿菊的弟弟正带领一帮民工在山东东营做建筑工作,阿菊可能是去了弟弟那边躲藏。民警获知这一线索后,精神大振,立刻日夜不停地驱车赶往东营,然而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所谓的“阿菊”,实际上只是她的弟媳妇,并不是本人。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为了尽快破案,警方发布了悬赏通告。
屋漏偏逢连阴雨,在制作通告时,民警又遇到了难题,他们找遍阿菊的家,也没能找到哪怕一张照片,甚至连结婚证照片都没有。最后,民警另辟蹊径,跑到镇上的计划生育部门,东翻西找,终于在阿菊的计划生育档案上,找到了一张黑白照片。只是照片看起来明显与阿菊的实际年龄不符,尽管是本人照片,最终能不能起到效果,民警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命案一直悬而未破,就像是压在东明县公安机关胸口的一块石头。公安干警们铆足了劲,要还死者一个公道,即便是案件侦破陷入僵局,没有任何线索,他们也没有丝毫动摇。只是阿菊自销声匿迹后,就像石沉大海,连续多年没有再出现在民警的视线中。
她究竟去了哪里呢?原来案发后,阿菊放下染血的木棍,回到家才惊醒自己铸下了大错,出于恐惧的心里,她忐忑不安地选择了逃跑。她不敢找任何亲戚、朋友,但身上的钱不足以支撑她的逃亡,于是她索性扮成乞丐,一路乞讨,路上多次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警方的追捕,最终逃到了河南省兰考县的一处偏远山村。
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阿菊生活困顿,就在即将难以为继之时,她居然意外遇见了自己的老乡阿容。当时通信手段落后,阿容并不知道自己的老乡如今背着命案。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阿容在生活方面对阿菊十分关照,经常会接济对方,过了一段时间后,还给阿菊介绍了一个对象老刘。
阿菊是典型的农村女人,勤快、朴实、能干,很快就获得了老刘的青睐,而阿菊一路逃亡,整日提心吊胆,忍饥挨饿,她内心也十分渴望能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于是两个人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此后的几年时间里,阿菊一直躲在老刘家过着平静的生活。
但对于东明县的民警来说,这几年饱受煎熬,期间,他们走访了无数人,做了许多工作,多少次满怀希望的出警,又最终失望而归,他们也曾有过沮丧、迷茫,但从没想过放弃,这是必须要给老百姓的交代。
这一天,东明县民警突然收到兰考县公安局传来的信息,信息中称兰考县红庙乡有一女子在与人争吵时,情急之下自称是杀人犯,而该女子的年龄与悬赏通告上的阿菊十分吻合。
当东明警方赶到时,阿菊再度消失在人海,不见踪迹。虽然没有抓到人,但民警这次并不是空手而归。报警人是老刘的女儿,她向民警出示了一张身份证,证件名字是黄某,但照片民警一眼就认出正是阿菊。黄某是老刘已故的前妻,阿菊正是冒用了死人的身份,才安稳度过这么多年。
她明明已经过上了正常生活,又为何暴露自己杀人犯的身份呢?这一切都源于家庭矛盾,阿菊与老刘搭伙过日子之后,老刘的女儿横竖看不惯。她觉得阿菊就是来骗钱的,两人之间矛盾重重,阿菊不想再继续逃亡生活,面对老刘女儿是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这样憋屈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转眼间到了2008年,这一年老刘家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
老刘在外面打工时不小心受了重伤,落得个半身不遂,因为医疗费和照顾病人的问题,老刘的女儿与阿菊再次爆发了激烈冲突。刚开始时阿菊对老刘女儿的辱骂依旧是逆来顺受,但随着时间愈久,她越感到委屈,她整日照顾老刘,却还要受到怀疑和谩骂,最终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在又一次的争吵中,阿菊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杀人犯的身份。
话刚出口,阿菊就后悔了,看着老刘女儿惊疑不定的眼神,她愈发的紧张。趁着老刘女儿向警方通报情况之时,她火速收拾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老刘家,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抓捕行动扑空后,东明警方找到了当年撮合老刘、阿菊的阿容了解情况,她已经嫁到兰考多年,压根不知道家乡的事情,直到警察找上门来,她才知道当年自己帮助的竟然是在逃杀人犯。
民警判断阿菊这次警觉之后,应该是不会再联系阿容了,这相当于又断了一条线索。不过根据阿菊的藏匿地点,民警迅速调整工作重心,把精力集中在河南与山东的交界地带,目标人物就是那些中年单身汉。
民警的判断并没有错,离开老刘家后,阿菊并没有远逃,而是到了隔壁曹县,并且在当地一位老婆婆的介绍下,嫁给了丧偶老人老王。老王经营着一家馒头铺,生意红火,阿菊干活勤快,性格朴实,很快就融入了家庭,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老板娘的角色。
然而,好景不长,阿菊蓦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危险之中。老王有个亲戚是警察出身,经常到老王家做客,阿菊每次见他都倍感害怕。出于职业敏感,警察亲戚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份或许并不简单,于是便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他的问话引起了阿菊的警觉,感受到危险后,她毫不犹豫离开了老王家,再次消失无踪。
此时的她已经走投无路,宛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每次只要听到警报声,她都会被吓得浑身发抖,由于没有了经济来源和生活保障,她只能再次过起了讨饭为生的日子。而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东明县公安局的警员也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们还没有放弃,后来,记者在采访负责此案的警员时,他说,就算我退休了,也要抓到她。
这掷地有声地回答,是人民警察对老百姓最好的安慰。
皇天不负有心人,2016年10月这桩悬案再次出现了转机,东明县警方通过群众反映,得知阿菊的女儿李某娜家中来了一个陌生老人,年龄在50岁以上,在李某娜家中住了几天后匆匆离开了。得知这一线索后,警方立刻派人赶赴河南,见到了正在坐月子的李某娜。对于警察的到来,李某娜明显有些惊慌,侦查员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有意的将话题引到了其母阿菊身上,这时,李某娜的神情再次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经验老道的民警此时已经基本确认李某娜知晓阿菊的下落,他们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李某娜交代阿菊的踪迹。李某娜已经为人母、为人妻,虽然她担心母亲,但她更不愿意丈夫孩子卷入这场风波,最终在重重压力之下,李某娜心里防线崩溃,交代了母亲阿菊的行踪。
那个在李某娜家中出现的老人正是阿菊,但她仅仅待了三天就匆匆离开了,去了那里李某娜也不清楚。不过,这些线索已经足够,2017年时,无论是汽车还是火车票都需要实名购买,但警方却没有查到阿菊的购票信息,这说明阿菊的藏身之所距离李某娜不会太远。
圈定好范围后,警方开始重点排查,终于在2017年3月29日,在兰考抓住了嫌疑犯阿菊,此时的阿菊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据阿菊交代,她离开老王家后,又与河南民权县农民老姚组成了第四个家庭。2016年,她偶然得知,二女儿李某娜嫁到了距离民权县不远的正阳县,并且已经怀孕。
阿菊按捺不住思念女儿的心情,决定冒险去看望孩子。她明白此行的危险,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2017年3月31日,阿菊被东明警方押解回村子,指认现场,时隔15年,她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家。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阿菊起了杀心呢?非要致邻居于死地?
据阿菊交代,当年,阿菊家与阿成家立下过君子之约,两方在盖新房时,要各自留出四尺半的距离作为道路。阿菊家盖房时,按照约定,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然而到了阿成盖房时,阿菊发现对方的院墙超出了约定的距离,导致阿菊家门前只剩四尺宽的距离。
阿菊认为,堵路就是不给自家活路,从那之后,两家因为街道的宽度反目成仇,多次发生争吵。村干部曾几番调解,但没有任何效果。阿成拒绝作出任何让步,令阿菊更加愤怒,觉得对方就是在无底线的欺负人。案发的前一天,阿成新房在筑墙时,阿菊再次前来阻挠,双方再次发生激烈争执,甚至动了手,阿菊吃了些亏,被阿成打了几下。
虽然最终在村干部的调解下,双方暂时安定下来,但回到家后,阿菊越想越气,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出门走两步散散心,哪料到一出门就看到了睡在三轮车上的阿成。想起白天的事情,阿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拎起墙角的木棍就走向了阿成......
事发后,阿菊恐惧之下,选择了逃亡,15年间再也没有机会回家。在指认现场时,她终于有机会见到魂牵梦绕的家,却被告知早已经被卖给了别人,而那条改变她一生的街道早已成了康庄大道,宽阔,笔直,平坦,与她的逃亡之路截然相反。
也许,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必须为15年前的冲动付出代价,等待她的,只有漫长的监狱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