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1月,一架从重庆白市驿机场飞来的飞机缓缓降落在了台湾桃园机场。
飞机停稳后,从上面走下来的是曾经掌握着20万东北军的少帅张学良与始终相伴相随着的赵四小姐赵一荻。
自1936年以来,张学良已经被“管束”了十年之久,原以为这十年已经够久,自己即将恢复自由,可谁曾想到这次是换了一个幽禁,一个对他而言遥远陌生的岛屿——台湾。
将张学良移往台湾,蒋介石对陈仪早就有过电令,要找一处偏僻、安全、易于警戒的地方,作为他的新的幽禁之处。
之后,他便被安排在了台北市新竹县的井上温泉,在住了三四年后,蒋经国为他选了新的居处,是在台北北郊的阳明山。
至此,张学良直到90岁,没有离开过台湾一步,他在这里度过了44年的幽居岁月。
张学良与赵一荻
1990年,是张学良的90岁寿辰,这是一次不同以往的生日,它是在特殊情况下,具有非同寻常意义的聚会。
因为从年初开始,张学良事实上已经解禁了,他54年的监禁宣告结束,从此步入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所以这次的寿辰,在一些老友的主张下,张学良这个生日过得非常多隆重体面。
1990年6月1日,台北圆山大饭店的十二楼昆仑厅被装饰的珠光宝气,喜气洋洋。
大厅正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张被放大了的请柬,上面写着“为张汉卿先生九秩大庆洁治壶觞共申祝嘏之忱 尚祈高轩莅临以介眉寿”两行大字。
下面缀有张群领衔,包括郝伯村、孙运璇、梁肃戎、宋长志、秦孝义等90多名军政要员及社会贤达的署名。
另一面墙上,悬挂的是周恩来总理的夫人邓颖超发来的贺电。
这次生日,一连几日他的宅院里都是门庭若市,车盖如云,客厅摆满了花篮和寿礼,台湾、大陆与世界各地的贺信、贺电也如雪片般飞来,可谓风光无限。
想到被囚禁半生,这次他是真的自由了,有了自由,便渐渐地滋生了出国探亲的想法。
晚年的张学良与夫人赵一荻
早在1983年时,张学良和于凤至所生的儿子张闾琪和张闾玗(yu)相继去世后,张学良就委婉的流露出想去美国看望亲人的想法,可最终因为没有得到当局的明确答复而作罢。
这一次,张学良再次透露出了想要出国看望儿孙的想法,最终在好友邱进益的牵线下,出国省亲的愿望终于被同意了。
1991年3月,在夫人赵一荻女士的陪伴下,张学良步入了台北桃源中正机场,他们要在这里乘坐华航飞机,前往美国探亲。
这是他自1946年到台湾以来,首次离开台湾,也开始公开露面,这年张学良已经91岁,依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张学良去美国探亲的消息引起了各界反响,人们奔走相告,自他到达纽约起,许多的同胞,旧部,友人纷纷涌上门来,要求求见将军。
当然,一些记者也是闻风而来。
当时,台湾联合报的记者问到他:“您有可能转回东北老家看一看么?”
张学良是这么回答的:“我不排除回东北的可能性,大陆是我的国家,我当然愿意回去”。
记者又追问了一句:“有没有考虑回东北定居?”
他回道:“需要考虑什么,我从来就不用考虑,我要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美国之音“新闻广角镜”节目的记者通过安排,也对张学良进行了采访,在问到他有没有打算回东北看看故土的想法时。
张学良答道:“我很愿意回去。”
张学良
记者这样问,是因为张学良夫妇离开台湾踏上赴美探亲之旅的消息一传到北京,就引起了中共中央的格外重视。
本着对老将军的深切关怀,上级一连做了四项安排。
第一项是准备在六月在北京为张学良举办91岁的寿庆活动。
第二项是郑重纪念九一八事变六十周年。
第三项是修葺大帅府和元帅陵,为张学良归来迁葬其父张作霖的遗柩(jiu),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第四项更是安排得十分细致和用心,为了表达对张学良还乡的欢迎之意,经过讨论,最终选定了张学良的旧友吕正操将军赴美探望张学良。
其间,周恩来总理的夫人邓颖超女士,还以私人名义写了一封亲笔信,诚邀张学良将军回访大陆。
吕正操老将军
吕正操,是张学良老将军的老乡,他曾担任过张学良的副官、691团的团长,西安事变后吕正操带着691团投奔红军,成了人民自卫军与敌人展开了游击战,后来担任冀中军区司令员。
新中国成立后,吕正操担任铁道兵司令员,铁道部部长,全国政协副主席。
1955年授衔时,被授予上将军衔,他也因此成为了东北军中唯一的获得最高军衔的人。
作为曾经深受张学良器重的老部下,两人的感情一直十分深厚,因此在得知张学良夫妇首次离台赴美探亲后,吕正操也来到了旧金山与老长官相会。
吕正操
1991年5月29日,吕正操在旧金山的一家家庭宴会上与张学良终于相见,两人久久看着对方,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时都激动的难以开口。
在宴会开始前吕正操送上了自己给老长官的寿礼。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进行了单独会面,吕正操转达了北京领导人对张学良的问候,以及欢迎他趁着在外探亲之便回到祖国大陆探亲访友的良好意愿。
接着吕正操转交了邓颖超的亲笔信,信的原文内容如下: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数十年海天遥隔,相望之情,历久弥浓,恩来生前每念及先生,辄慨叹怆然,今先生身体安泰,诸事顺遂,而有兴作万里之游,故人闻之,深以为慰。
先生阔别家乡多年,亲朋故旧均翘首以盼,难尽其言。所幸近年来两岸藩篱渐撤,往来日增。又值冬去春来,天气和暖,正宜做故国之游。
今颖超收邓小平先生委托,愿以至诚,邀请先生伉俪方便之时回访大陆。看看家乡故土,或扫墓,或省亲,或观光,或定居。兹特介绍本党专使吕正操同志趋前拜候,面陈一切事宜。
望先生以尊意示之,以便妥为安排。
在这封信中,可见北京欢迎张学良回到家乡看一看的盛情有多浓烈,而张学良在看后是怎么回复邓颖超的呢?
他感慨万端,自从九一八事变后,他再也没回过东北,到1991年,已经整整60年了,而来到台湾之后,他已经整整45年没有踏上过大陆的土地。那里是他的生命之根,他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呢?
所以在看到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的亲笔信后,张学良十分感动,许久后他极为动情的说到:
“周恩来总理我很熟悉,他真的很好很好,请替我问候邓女士。”
1991年 吕正操与张张学良在美国相见
6月4日,老将军又主动提出了与吕正操将军再次会面,这次相见,两人聊了许久,虽然张学良老将军已是一位耄耋老人,但在谈到祖国同一问题上,他眼神非常坚定的说到:
”两岸总有一天会统一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我已经91岁了,但是天假之年,只要祖国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非常愿意尽力,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愿尽上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在谈话中,张学良又觉得自己这半生过来,没有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心内表示愧疚,但他用军人特有的直率口吻告诉吕正操:
“我是一个爱国狂,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张学良。”
他还请托吕正操将军转交他亲笔写给邓颖超女士的回函,在回信中,他告诉邓颖超自己在台湾居住,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祖国大陆,如果有机会,他一会会踏上故土。
信的原味内容如下:
良居台湾,遐首云天,无日不有怀乡之感,一有机缘,定当踏上故土。中枢诸公对良之盛意,敬请带向致敬。
邓颖超与周恩来
在与吕正操将军的交谈中,他也一再表示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会回大陆看看,但因为现在还在探亲当中,还没有说要回大陆,故而非常遗憾不能从美国回去。
1991年6月25日,张学良结束了在美国3个月的探亲访友和旅游,从旧金山回到了台北。
这3个月的时间,虽然与他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幽居相比非常的短暂,但让他领略了亲情,享受了天伦,也在与老部属们的相聚中得到了慰藉。
然而,之后因为种种原因,非常遗憾的张学良老将军迫切回到祖国大陆的想法未能成行。
张学良晚年
2000年,张学良百岁华诞的时候,家乡人民和在美国的亲友,故人都向他表示了祝贺,特别是来自故土的呼唤,让易动感情的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可是这时的他身体已经不能经受一点风波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对身边的友人说:
“虽然很想回去,但就怕感情上的冲击受不了啊!”
2001年10月,张学良老将军呼吸逐渐沉重,在儿女和孙子的哀伤低泣中,终于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平静谢幕,享年10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