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寻找被拐儿子长达26年,因病去世前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留下遗憾;身在惠州的儿子寻找父母31年后终于完成心愿,却发现母亲竟是去世的微信好友“杨阿姨”,终究没能当面喊一声妈妈、抱一下妈妈,也是在内心深深的遗憾。用徐剑锋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命运如此捉弄人,(我与妈妈)明明是双向奔赴,却擦肩而过。”
事件双方当事人徐剑锋、杨素慧虽然没有见面,但因大家都是相互寻亲,所以也曾用微信聊过多次,也通过电话,甚至徐剑锋一开始看到杨素慧寻子的新闻和相关材料,他那时就觉得杨素慧手上那张儿童的照片很像自己。
杨素慧生前扛着广告牌寻子为何他们双方数次认亲都是“阴差阳错”,一直没能认亲成功?对这个原因,徐剑锋也曾提到,主要是徐剑锋身上没有杨素慧一直在追问的“胎记”这一明显特征。
3月18日,在台州三门县城,徐剑锋的亲姐家,津云新闻记者在进行独家采访时,姐弟俩也是第一次详细而有条理地对媒体记者整理、分析了当初之所以没能认亲成功的五大原因。
每次认亲辨人,他连“备胎”都不是
徐剑锋生于1987年,今年35岁。1991年,他4周岁时,在广州被人拐走。他妈妈杨素慧开始了长达26年的寻子行动。徐剑锋这边,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养父母从电视上看到某个寻亲故事,便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如果想找妈妈,就去找吧。”徐剑锋这时才开始寻亲,后来还到相关机构为自己采了血。
2016年,徐剑锋看到了杨素慧生病后仍在寻子的新闻,觉得照片里的小孩很像他,于是,他主动加了杨素慧的微信,和杨素慧通了电话,之后双方多次联系、通话。
当初为何没能相互认上亲?徐剑锋姐弟俩向津云新闻记者仔细分析和整理了一下。
第一方面原因:身体方面的几个特征、特点没相互对应上。
首先就是“胎记”问题。杨素慧每每与人认亲,就把“胎记”这一辨认特征放在第一位,她坚称自己孩子屁股上有块胎记。而偏偏徐剑锋没有这一特征,他小时候被火烧伤过,一条伤疤从腰上一直延伸到屁股位置,他认为就是真有块胎记,也已经被伤疤覆盖掉了。所以,徐剑锋干脆就向杨素慧否认了自己有这一特征。
其次是身高方面的特征。徐剑锋的父母亲都比较矮,所以杨素慧坚称自己孩子身材较矮,而徐剑锋此时身高是1.83米。
长大后的徐剑锋比杨素慧想象中的要高大
最后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的特征。徐剑锋的父母亲都是单眼皮,所以杨素慧认为自己孩子一定是单眼皮。而徐剑锋此时却是双眼皮。徐剑锋姐弟俩向津云新闻记者解释说,其实他们姐弟俩都是“内双”,长大以后眼皮开始外翻,成了真正的双眼皮。
第二方面原因,双方一直没有见面进行仔细辨认,只是简单地看看照片。
当初,徐剑锋只是通过微信向杨素慧提供了自己的一张侧卧的照片,这让杨素慧及老家这边的亲人难以一下看清徐剑锋的面容和脸部某些特征。徐剑锋解释说,自己一向不爱拍照,平时保留的照片也不多。
事实上,后来杨素慧这边的亲人想到了是否让徐剑锋开视频或者商量双方见个面,以便进一步辨认。2016年年末,杨素慧这边有一次就给徐剑锋打了电话。但很不巧,徐剑锋那时候出海打渔去了,没接到电话。徐剑锋向津云新闻记者解释说,他那时打渔,规模比较大,一艘渔船上就有十几个工人,一出海起码20天才返回。
第三方面原因,2016年那阵儿,因为相关寻亲公益组织和媒体的帮助,与杨素慧联系前来对接认亲的“候选人”很多,杨素慧的注意力就偏向了那些人。徐剑锋说:“我不是一个受重视的候选对象,甚至连个‘备胎’都不是。”
第四方面原因,是关于DNA鉴定的问题。徐剑锋为了寻亲,到相关机构为自己采过血,但前期,国内DNA鉴定技术还未完全成熟,所以一直没有什么结果。2016年之后,又因徐剑锋的多方面身体特征不符合杨素慧所坚持的标准,所以双方都没有提出要进行有针对性的DNA鉴定。机会就这么被错过。
一直到2022年年初,警方利用相关技术,为杨素慧比对到一名高度疑似的男子,后又发现不是。2022年3月5日,徐剑锋接到了警方的电话,称“DNA比对成功,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3月6日,他在网络上发布了自己的喜讯;3月7日,惠州警方正式对外宣布,经过DNA比对,杨素慧和徐剑锋符合生物学母子关系。
第五方面,杨素慧身体方面的原因。因为长达26年千辛万苦地寻子,杨素慧身体已经很差了。2014年年底,杨素慧被查出肺癌中期,但她仍不顾自己身体,时不时出去寻亲。2016年,徐剑锋加上杨素慧微信时,杨素慧身体已经难以支撑她跑到惠州去了。2016年11月,杨素慧因病住院,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并于2017年1月去世。
姐弟俩:对父亲不怀恨,大家“各自安好”
在该事件的报道中,相关媒体的笔墨都集中在徐剑锋的妈妈杨素慧身上,对徐剑锋的父亲,却很少提及。有媒体曾报道:杨素慧后来与丈夫离了婚,因为丈夫不能理解她对寻子的执念,而她也无法理解丈夫为何找了几天就放弃,此后,她的人生只剩下一件事:寻子。
徐剑锋姐弟俩告诉津云新闻记者,他们小时候,这个家就是靠母亲一个人支撑起来的。父母亲到广东经商,卖过眼镜,卖过水果,摆过地摊,赚了一点钱。1991年父母亲让杨素慧的哥哥把徐剑锋姐弟俩从台州老家送到广州来玩耍。出事那天,在广州南方大厦二楼,两位陌生男人与徐剑锋父亲聊天,还递给徐剑锋父亲一支香烟,徐剑锋父亲抽了,睡着了,两个男人就把4岁的徐剑锋抱走了。徐剑锋姐姐称,后来,父母亲离婚,父亲又有了新的家庭,又生了小孩,但还是与妈妈有走动的,妈妈生病和住院,父亲也经常来看望的。
3月13日晚,徐剑锋从广东回到浙江三门县,父亲也一起来迎接,看到儿子回来,也很高兴。那晚的认亲现场,徐剑锋和家人们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待情绪安定后的合影环节,徐剑锋坐在父亲和姐姐中间,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认亲现场,徐剑锋坐在父亲和姐姐中间对于父亲当初没有像母亲那样坚持下去寻找徐剑锋,徐剑锋姐弟俩是这么看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妈妈这样的毅力和恒心的。至于以后的日子,大家“各自安好”。徐剑锋则说:“以后,如果我的生活条件比现在更好,如果父亲需要我帮忙,我会帮的。”
养父母对他也很好
3月14日早上,在亲属的陪同下,徐剑锋来到三门县中心陵园拜祭母亲杨素慧。在被拐31年后,徐剑锋终于面对面地见到了自己的妈妈,他跪在妈妈墓前哭着喊出了那一声憋了很多年的“妈妈”。
杨素慧墓碑的正面刻着“寻子杨素慧之墓”,背面则刻着这样一段话:“到此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小剑锋……杨素慧风餐露宿、历经坎坷、泣血寻子,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多达20多个省市,她痛断肝肠,思子成病,长眠于此,心愿未了,含悲九泉……”
徐剑锋记得当初自己与妈妈的几次通话,“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慈祥的。”徐剑锋知晓“杨阿姨”去世是一天深夜。2017年,徐剑锋在一天夜里突然醒来,看见一条信息出现在微信朋友圈,仔细一看,原来是“杨阿姨”的女儿发信息称“杨阿姨”走了,他觉得心头很酸,回复了一条评论:“一路走好杨阿姨。”
徐剑锋的姐姐告诉津云新闻记者:“妈妈快走的时候,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记得,但是却记得要找儿子。”
徐剑锋告诉记者,养父母对他也不错。谈及今后的安排,徐剑锋说,以后基本上还是在广东生活,因为他在那边已经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徐剑锋还记得,当年自己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后,在海边被一户人家收养。他从小就吃海鲜,可能补钙多,营养跟得上,所以才会长得这么高。年轻时,徐剑锋经常出海打渔。等他步入中年,养母家的姐姐心疼他出海打渔太辛苦,就让他去她所开的饭店帮忙。
对弟弟的这个计划,徐剑锋的亲姐表示理解和支持。她说,当初妈妈也是这么想的,找徐剑锋的目的不是找到后非要让他回来,而是想知道儿子还在不在世,是否过得好,只想完成这个心愿。所以,现在,这边的所有家人和亲属也都是这么想的,只要徐剑锋过得好,在哪边过日子都可以。
(津云新闻 记者:陈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