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至10日,由张敞编剧,叶锦添担任总导演和视觉总监,万茜、宋洋领衔主演,根据张爱玲经典小说改编的舞台剧《倾城之恋》,成为极其罕见的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演出的话剧。一方面因为这部名家名导名演的作品票房实在太火,即便剧场大了,但五场演出依然一票难求。另一方面,也因为该剧不同于传统话剧,而是通过文学、电影、戏剧、舞蹈、音乐、服装、灯光、多媒体、舞台装置等综合性艺术手段,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时长里,全方位调动着观众感官,沉浸在一场非比寻常的新舞台美学当中。
用“留白”与“气息”去呈现张爱玲原著气韵
张爱玲原著小说《倾城之恋》中的故事其实很简单:白流苏被兄嫂所不容,为了逃离这个古老家庭的颓败生活,她用自己的青春孤注一掷,和纨绔子弟范柳原展开了一场斤斤计较的爱情博弈。最终,一场震惊世界的战争让他们在动荡的命运中成为一对平凡安稳的夫妻。
然而,改编张爱玲又是极其困难的,无论是她看透世情的苍凉文字,还是那些文字后“语焉不详、难以描述、独树一帜”的复杂情绪,既让读者痴迷,也让改编者惶恐。身为“张迷”的编剧张敞在改编时,尽可能保留了原作小说中白、范的对话,也有意尝试不把语言写得过于密集,在言语谈话之间找到一种“旧时代的空气”,他说:“‘气息’是张爱玲之本,不抓不行,又不能抓太紧。”
叶锦添导演更是用电影视觉叙事创造的大量的留白与气息,打破了大众认知中台词密集的戏剧观演经验,让观众的每一个细胞都全部张开,全身心感知电影镜头与剧场气场融合后带来的宏大与细微、抽象和具体、写实和虚幻的丰富质感,从而更能深刻体会到人性的孤独与人生的荒凉。
既有大的艺术审美 又有小的细节讲究
演出一开场,就是一段长达7分钟的黑白电影默片和舞台上的舞厅戏同时出现,刻意错位又交相辉映,以“无声胜有声”的方式,交代了原著中没有详述的白流苏与范柳原初次见面场景,以及他们身边各种人物的复杂心态,迅速将观众带入一种特殊的观赏氛围当中。
紧接着,出现在舞台上的Y字型大型转台,将戏剧空间分割成若干区域,随着行云流水的设计与转换,旋转腾挪间搅动时空,时而是阴郁的白家,时而是灯红酒绿的舞厅,时而是阴暗的浅水湾饭店,再加上永恒的月亮,不确定的树影.......总导演叶锦添炉火纯青地通过多媒体电影影像、流动的舞台装置、华丽而斑斓的服装,将视觉和空间带来的“后戏剧剧场”充分展现。
叶锦添导演还以意识流般的黑白影像,诠释了白流苏与范柳原的前史:十来岁的白流苏在倾盆大雨中隔着无数陌生人自成的“玻璃罩”寻找母亲,范柳原孤身流落在异国他乡的英伦往事,都为人物缺乏安全感的心理和充满不确定性的情感做了细腻的铺垫。原创作曲杜韵更是别具匠心,让极具戏剧感的音乐烘托着故事的发展、人物的内心及戏剧的张力,对推动剧情和渲染情绪立下汗马功劳。
《倾城之恋》不仅有“大”的艺术审美,也有“小”的细节追求。叶锦添亲手设计的每一件旗袍精雕细琢,不仅完美复刻30年代的时代风貌,又兼具现代审美。舞台上的道具则细致到白家餐桌上的菜肴、梳妆台上的香水瓶,甚至是角色手中的几枚美元,都极为精致讲究。
万茜宋洋细腻表演得到盛赞
为了呈现张爱玲小说中独树一帜的“气息”,两位主角用大量的肢体语言与留白表现人物复杂的情感和暧昧的关系。例如白流苏在决定去香港之后翻出自己的旧衣依偎在床上抽泣;看到范柳原与萨黑荑妮公主亲热之后,独自在梳妆台前描眉……万般滋味尽在无言中。尤其当白流苏终于如愿远离了上海的腐朽家庭,住进了范柳原为她在香港准备的房子,她在这所空房子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可最终找到的仍是无尽的虚无。扮演白流苏的万茜,通过多种情绪的更迭,表现出了如愿以偿的欣慰、对未来的彷徨、对自我选择的疑惑等多层次情感。
范柳原的人物形象也有着颇具匠心的改编,对他在国外的潦倒生活、纵情欢场的往事、漂泊无定的内心的塑造,都使人物形象更为丰满。叶锦添不仅让扮演范柳原的宋洋首次走上话剧舞台,也让他在电影镜头中呈现出不一样的魅力。还有嚣张跋扈的四奶奶、柔弱而计较的三奶奶、懦弱无能的四爷,也被傅淼、姜冰洁、朱冠霖等演员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深感白公馆的压抑窒息。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剧终,多媒体在舞台上投影出张爱玲原著文字,又灰飞烟灭消散于时空当中,以克制的表达带给人们无限回味。
曾经将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搬上戏剧舞台的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田沁鑫导演观看了《倾城之恋》后赞不绝口,她表示:“领略到了叶师心目中的‘新东方美学’。审美精湛、视觉流畅,一部展现在舞台上的‘活态电影’,这是叶师美学的探索之作,是一部带着浓郁叶师美学观念的舞台作品,值得学习。谢谢演员万茜、宋洋的精彩表演!”
有媒体评价道:“对于叶锦添的这次舞台感官实验,我们很难用成功与否去评判,他为戏剧观众带来中国剧场里少有的感官革新和对时空与虚实的思考,已经超越了‘是否忠实原著’‘有没有读懂张爱玲’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