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了看进了房间里的小妈,轻轻地叹了一声,又马上转过头微笑着对我说:“小宝,你和大黄玩,爷去厨房再烧点热水给你洗洗脚。”说完便拉开门去到厨房烧水了。我一直在逗着大黄玩,摁着它的头让它吃山芋,大黄应该还是嫌烫,就是呜呜着不张口。门打开了,父亲闪身进来又马上关了门:“外面好冷哦。”他自言自语道。他一手提了个热水瓶,胳肢窝里还夹了个暖水瓶,暖水瓶是给我捂脚用的,父亲用干毛巾把暖水瓶包裹好又用布条扎牢攒进了我的被窝,然后拿了盆,爷俩洗漱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小妈从来没给我洗过脸洗过脚。父亲对我说:“今天让大黄睡到厨房的锅灶口,那边暖和。”我嘟着嘴不同意,但也不敢违背父亲,只好对大黄说:“大黄,你今天睡厨房暖和,明天一早我找你玩啊。”说完很不情愿地把大黄又抱起来亲了亲,交到了父亲的手里,父亲笑了笑让我去睡觉,他去安顿好大黄后又拎了一只大木桶进来,这是我们乡下冬天夜里起夜的卫生间,还关照我:“木桶在门旁边,夜里别瞎摸。”我“嗯”了一声,便自己跑进房间去了。
我是八岁那年上的学,那时大黄已经成为一条大狗了,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家的大黄一直不会叫唤,只是看到有陌生人过来会从嗓子里发出呜呼噜的声音,倒也能把来人吓着不敢往前迈步。
开学前的一个下午,父亲特地为我赶制了一张板凳,还用小刀在板凳上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苟来宝”,又用他划线的大铅笔刮下不少铅灰填到了刻着我的名字的缝里,用他粗糙的大手指在三个字上面使劲地擦了擦,再用嘴鼓起气一吹,那“苟来宝”三个字,便清清楚楚的映在了凳子上。
开学时,父亲没空送我去报名,就让小妈送我去了,小妈今天还刻意打扮了一下,一件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大红的围巾,头发也抹了梳头油,闻着香香的。我扛着个大板凳,挎着个小花书包,书包里有父亲为我准备的一块大饼,还有几张白纸,一支他用剩下来的宽扁的铅笔。高高兴兴来到了学校。老师是一个男的,比我父亲年轻,有点瘦,但人很精神,一直面带微笑和其他家长们聊着,问着,登记着,收着学费。终于该到我了,老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答:“苟来宝”老师好像有点惊讶,又问了一遍,小妈抢着轻声说:“姓苟,叫来宝。”这回老师好像是听清楚了,低下头在一个大本上写上了我的名字,接着又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我没听懂。愣在那里不说话,老师又抬头看了看小妈,小妈杵了我一下:"是问你爷的名字"。我马上告诉老师说:“苟天顺”。说完还自豪地抬头看了看小妈。老师又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呢?”说完他没看着我,而是眼睛直着看着小妈。“我妈妈?”........我又愣在了那里,小妈轻声对老师说:“我叫刘海娇。”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小妈的名字。那个男老师还问了家庭成份什么的,我也听不懂,全是小妈作了回答。最后我就听到那个男老师对小妈说:“还是你的名字好听!”
终于熬到放学,我飞奔着往家的方向跑去,其他同学也有家长来接,应该是路远的,我家离学校很近,认识路,就一路自己回去,心里惦记着大黄呢。在离家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远远看到我的大黄从家门口窜了出来,一路呜呜着往我这边冲,停在我身旁,不停地摇着尾巴。我也开心极了,弯下腰不停抚摸它的头。大黄现在已经很聪明了,我让它站他就站,我让它卧倒,它就马上卧倒,还会帮我找鞋子,找袜子,只是可惜它不会像其他人家养的狗那样会汪汪汪的叫。
上了几天学,才知道那天报名时为我登记的男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和小妈一样也姓刘,同学们都叫他刘老师。自从小妈送我去报过名后,我发现小妈对我热情了,回家也能把饭给我盛好,还让我慢慢吃,多吃菜,每天早上父亲出门早,小妈都是亲自送我去上学,我也和她说过不用她送,就这么一点路,再说,大黄还一直跟着我大半截的路,我不叫大黄回去,估计它能跟我一起去上课。小妈就会对我瞪眼睛:“你说去上学,半路野到外面去玩,你爷知道还不骂人啊!”原来她是好心监视我?有点不开心!
别的同学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就转身回去了,可小妈基本上都会把我送进教室,刘老师就会一脸微笑地迎出来,摸摸我的头让我回到座位上,然后就站在门口不知道和小妈聊些啥,有时候还能听到小妈咯咯的笑声,在家里,我从来没见小妈笑过。有几回,我还看到小妈临走的时候,刘老师还帮她整了整她衣服的前襟,说了再见。然后便一脸严肃地回到教室。“同学们,昨天晚上的作业都完成了吗?班长收一下.......”
父亲还是早出晚归,拿到了工钱也是马上就交到小妈的手里,小妈又为自己买了几件要等天气暖和的时候才能穿的漂亮衣服,没给我买,也没给我父亲买,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还听到小妈会轻声哼唱着传统的革命歌曲。但只要我父亲在家,她一定是拉长个脸不再多说一句话。
一天傍晚,父亲和小妈商量想买个自行车,说是请他干活的那家在前庄上,离家太远了,小妈拉着脸愣是不同意,父亲好像生气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和小妈发火,他们吵的很厉害,都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也惊动了大黄,大黄跑到堂屋门口趴在地上呜呜着,我也被吓哭了,邻居们远远站在路口,不敢往前靠近,因为大黄现在会咬陌生人的裤腿。
父亲看到我被吓哭了,便有些无奈地放低了声音摸着我的头轻轻对我说:“小宝不怕,小宝不怕,爷不和你小妈吵了。”屋里一下安静了,我抽噎着出来摸了摸大黄的头,学着父亲的样子对大黄说:“大黄不怕,大黄不怕,我爷不和小妈吵了。”大黄嗓子里还在呜呜呜着,我把它领到了它的狗窝里,现在大黄住在猪圈里,猪圈里没养猪,就给它当了窝,大黄住在里面蛮是宽敞。邻居们也自然散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