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四年的解放战争中,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及渡江战役、济南战役都是我们耳熟能详、有着重大战略意义的大型战役。1947年1月,蒋介石制定鲁南会战计划,从陇海和胶线分别对华东野战军发起进攻。在这场莱芜战役中,华东野战军副司令粟裕灵活用兵,在三天之内以几千人的解放军换来了国军数倍于己的伤亡,将第二绥靖区副司令李仙洲所率领的5.6万国民党军队全歼,其中被俘虏的就有接近五万人,包括李仙洲在内的21名将级军官被活捉。
李仙洲的直属上司、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曾经恨铁不成钢地说:“五万多人,三天就被消灭光,就是放五万头猪,叫共军抓,三天也抓不完。”第九纵队司令聂凤智在此战中负责阻击增援的国民党77师,不费一兵一卒抓获了了全部逃亡的敌军,其中军衔最高的是一个国民党中将级别的军官。毕竟主战场上的李仙洲也不过是中将军衔。
聂凤智天生爱笑,立下如此大功更是喜笑颜开,接到华野总司令陈毅的电话时他的嘴巴还咧得老高,没想到陈毅单刀直入,把他批评了一顿,还要他当即把捉到的军长释放掉,而且不能谈论他的名字。聂凤智被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呆了,不懂得陈毅为什么要放走国民党的战俘,这个不能透露名字的军长为什么如此特殊?
粟裕 陈毅
被聂凤智俘虏又被释放的这个军长名叫韩练成,时任国民党四十六军军长,是蒋介石颇为信任的心腹大将,连何应钦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韩练成出生于1908年的宁夏固原县,因为家境贫苦,只上到小学就被迫辍学,先后给地主放过羊、在杂货铺里做过学徒。贫苦的条件让韩练成无法继续学业,他却从未放弃过读书学习。
1925年1月,国民党马鸿逵部队在西北招纳军官教导队成员,韩练成看着招收条件上的“限初中学历及以上”皱起了眉头,他回到家中和母亲商议,最终拿着同族兄弟韩圭璋的初中文凭成功进入教导队,以韩圭璋这个名字开始了自己的军事生涯。
进入部队后,韩练成敢冲敢打,很快就在国民联军军队伍中担任连长,跟随部队参加了北伐战争。1927年“四一二政变”发生后,冯玉祥和蒋介石一起清除队伍中的共产党员,从北伐改为东进。
期间,西北军独立团骑兵连长韩练成凑巧在冯玉祥附近,将陷入敌人包围的冯玉祥救了出来,由此得到冯玉祥的赏识,称:“韩练成在北伐的时候,曾同我在一起患过难的。”在冯玉祥的保护下,韩练成很快在西北军中崭露头角,成为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
只是冯玉祥这个“贵人”没有陪伴韩练成太久,1929年5月,冯玉祥自命为“护党救国军西北路总司令”,公开宣称讨伐蒋介石。韩练成的直属上司马鸿逵直接率领部下投靠蒋介石,韩练成自此成为蒋介石的麾下。
1930年,冯玉祥联合阎锡山一起发动中原大战,蒋介石在商丘火车站设立“总司令列车行营”,亲临前线指挥战斗。没想到这天晚上却被冯玉祥的一小支部队趁夜摸了过来,蒋介石司令部被团团包围,危在旦夕。
韩练成的独立团正好担任当晚的守备执勤任务,听到火车站附近传来的枪炮声后,立即带兵赶到,解救蒋介石于水火之中。当时韩练成所属兵力与来偷袭的敌军相差甚远,然而韩练成排兵有方,趁着夜色扰乱了敌人的方向,让他们无法确认蒋介石身边的守卫情况,败在了韩练成手下。
韩练成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国民总裁蒋介石。对于“救驾”及时的韩练成,蒋介石十分感激,问候了他的基本情况后,特意下了一道手令: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见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许军校三期毕业生,列入学籍,内部通令知晓。
这一道手令被国民党中人称为“赏穿黄马褂”,直接把韩练成列入了黄埔门下,他成为了和胡宗南等人一样的“天子门生”,进入了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序列。
此后,“运气爆棚”的韩练成步步高升,先后任江苏保安处副处长和镇江警备司令。1935年还在蒋介石的特批之下进入南京陆军大学,被授予少将军衔。在陆军大学进修期间,韩练成才思敏捷、言谈渊博,对文学和军事都有着独特的见解,白崇禧手下的石化龙对他十分欣赏,极力引荐韩练成到桂系军中发展,但韩练成并未急于答应。
后来,韩练成的飞黄腾达引来了原上司马鸿逵的嫉妒,马鸿逵到蒋介石面前告刁状,揭发韩练成早期和共产党人有着密切来往的消息,遭到了蒋介石的严厉驳斥。蒋介石对自己的眼光深信不疑,他自认不会信任一个共党的间谍,韩练成必然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国军将领。
韩练成
全面抗战爆发后,白崇禧来到南京担任军委参谋总长,见到了石化龙一直向他推荐的韩练成,两人彻夜长谈。从陆军大学毕业后,韩练成就向蒋介石提出到桂系发展的想法,蒋介石十分自大,认为自己的好学生是为了扩大国军中央在桂系的影响力,专门给韩练成拨付了一批5万元的资金,让他用作活动关系、发展人脉。
作为资历不够深、派系完全没有的独立人,韩练成深知自己想要在桂系军队中扎根,必须要下苦功夫。他坚定“要名不要利”的打算,少说多做,挑别人不愿干的事情去干,同时利用自己高超的社交手段发展人脉关系,很快就在桂军中立足,职位也一升再升。
自参军以来,韩练成的军事生涯就没有太多的波折,他在西北军受到冯玉祥的保护,救了蒋介石后又一跃成为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短短几年又被白崇禧、李宗仁等桂系军阀看中,到哪儿都吃得开,尤其在中央军和桂军中,都是许多人得罪不起的大红人。
然而韩练成的心中始终怀着对共产党的向往之情,这也是他被陈毅下令释放的根本原因。
早在北伐时期,韩练成就认识了国民联军第四军的政治处处长刘志丹。刘志丹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对韩练成这个新入伍的小兵,他细心地讲解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等思想理念,为他解答了国民革命的疑惑和解决中国现状的方式,让韩练成很受启发。韩练成对加入中共组织也有了想法,可惜后来“清党”运动时,刘志丹等同志都被驱逐出去,韩练成就此和共产党失去联系。
1942年,韩练成已经成为国民党第十六集团军的参谋长,军校也升到了中将,他内心那把燃烧的共产主义火焰始终没有熄灭。1942年6月,韩练成和无党派人士周士观多方联系,请求他身为地下党员的女婿于伶帮助自己沟通。
在于伶的联系下,韩练成和周恩来进行了秘密会面。甫一见面,韩练成就开门见山地陈述了自己想要加入中共的想法和理由。周恩来后面得知韩练成就是刘志丹曾经提过的那位韩圭璋,十分惊喜,韩练成与中共的联系就此确认下来。
由于韩练成的特殊身份,他成为周恩来直接领导下的秘密工作者,除了王若飞、董必武、李克农和潘汉年这四个知情人外,韩练成和其他任何中共党员都不产生接触。
日本投降后,韩练成这个深受蒋桂双方信任的四十六军军长奉命进驻海南岛,兼任防卫司令。明面上,他在海南的职责是接受日军投降并剿灭岛上的琼崖抗日游击队,实际上,他按照周恩来的指示将被军统特务抓走的一众游击队成员解救出来。
同时,将海南岛所有可能对琼崖地下党员们产生威胁的军事力量全部解决,为解放军之后解放海南提供了巨大的前提条件。1946年2月,韩练成在海南负伤,被调到山东作战,韩练成第一时间通知了董必武这一变化,被董必武要求暂时按兵不动。
1947年1月,蒋介石发动鲁南会战,在山东莱芜和华野展开了战斗。韩练成所率四十六军被整编为四十六师,按照李仙洲的指挥到临沂配合作战,争取把解放军逼到沂蒙山区围歼。
战役打响后,韩练成却对李仙洲说自己手下有一个团被围困了,必须前去营救。李仙洲对韩练成这种义气行为赞赏不已,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韩练成这一去就消失无踪,李仙洲在整个战役中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韩练成的失踪直接影响了国军的突围行动,让原本就延误的战机彻底消失,李仙洲所率整编7个师被消灭,华野一句收复了博山、淄川在内的13个县城,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聂凤智抓住这个敌军上将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迫释放了“俘虏”。而被释放的韩练成在来到了陈毅面前,面对陈毅对他回到党组织、回到解放区工作的邀请,韩练成却拒绝了,他想要以自己的身份为我党谋取更大的利益,争取更多的胜利。
韩练成和陈毅商议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回归计划”,还专门编纂了一篇《鲁中战场回忆录》给蒋介石看,蒋介石对韩练成深信不疑,还称赞他“一俟跑出,即可返京,极其勇气可嘉。”
1947年秋天,韩练成的身份却险些暴露。杜聿明从被俘的华野军官口中得到了韩练成与共产党的联系,当即向蒋介石告发。然而蒋介石并没有相信杜聿明,他信了韩练成所说“两人素来不和,以通共罪名污蔑”的理由,把此事轻轻揭过。
蒋介石 杜聿明
1948年10月,杜聿明又和何应钦告状,说韩练成与共产党私下勾结,何应钦手中也有证据表明韩练成“通共”,杜聿明送上门来后,当即就想对他韩练成实施逮捕,。只是韩练成深得蒋介石信任,何应钦不敢轻举妄动,委婉邀请韩练成来南京,并派私人飞机前去接他。
韩练成在途中被知情人拦下,告知了何应钦的阴谋,并安排韩练成转移到了香港。11月,韩练成从香港出发,辗转多地到达了中央所在地西柏坡,受到了周恩来和朱德等人的热烈欢迎。
随后,韩练成就被任命为一野的副参谋长,正式成为解放军的一员,光明正大地对敌作战。1950年5月,韩练成终于在周恩来的亲自介绍下,如愿以偿地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5年授衔时,周总理特意去询问韩练成的意见,如果按照国军起义将领算,韩练成有资格被授为上将,当时党内就有几位起义将领授上将军衔;如果按照韩练成入党时间和在党内担任的职务来算,他只能授中将衔。
韩练成毫不在意地表示,当初干革命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如今回归了组织怀抱,自然按照入党时间授中将军衔。
1984年2月,韩练成在北京逝世,当时的全体政治局委员都为他送来了追悼花圈。对于这样一位长期潜伏在国民党内部却鲜为人所知的优秀将领,朱老总称赞他“为党、为革命立了大功、立了奇功”,周总理说他是“没有办理入党手续的共产党员”。
韩练成
他的一生足够传奇,也足够隐秘、足够低调,这样一位伟大而简朴的革命英雄,值得后人铭记、感恩、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