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疯了!
时任“浙江巡抚”赵贞吉将这个消息和海瑞审出的案卷上报给朝廷以后,司礼监立马炸锅了!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也就是“司礼监”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吕芳的陈洪,心中窃喜,表面愤怒:
“好啊!查案查到织造局,查到宫里来了。”
查案查到了杨金水,势必会牵扯上吕芳,陈洪这个“千年老二”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焉能不喜!但此时的吕芳毕竟还是“司礼监”的一把手,而且还是陈洪的干爹,当着另外三位“秉笔太监”,尤其是黄锦的面,陈洪自然要装出生气的一面。
对着这份奏报,陈洪有着自己的想法,趁着吕芳尚不知情,不给吕芳留下任何补救的机会,马上将其上报给嘉靖皇帝。但黄锦却并不同意这样做:
“事关杨金水,不能就这样送上去。这样送上去,万岁爷迁怒到老祖宗就连转圜的余地也没了。”
黄锦,可以说是除吕芳之外,嘉靖皇帝最为信任和恩宠的近侍太监,但他为什么始终替代不了吕芳,甚至连陈洪都比不过?
就是因为他心不狠,手段不辣!就是因为他镇不住“满朝悍臣”,使不出嘉靖皇帝想要的震慑手段!
陈洪的小心思一下被戳破,赶紧掩盖:
“这点我倒是忘了。可老祖宗要伺候皇上万岁爷到明儿早上才能出宫,这个本压在这里谁敢担待?”
还是那句话,好不容易遇到能够一举扳倒吕芳的机会,他可不想轻易错过。只是,他到底没能拗过黄锦的坚持,再加上另外两位公公的支持,陈洪也只能答应黄锦用“报喜”的方式,将陪着嘉靖皇帝仙修的吕芳叫出来。
吕芳回到“司礼监”后,开始了极为完美的危机处理。
第一步:封锁消息
浙江送上来的急递,原封没动,谁也没看,暂时不用管。吕芳要先处理消息的来源:
“那个送急递的驿差现在哪里?扣住他,不能让他见任何人。”
杨金水疯了的消息,目前只有这个驿差知道,在吕芳未进行补救之前,消息不能走漏,就必须先控制住这位驿差。
第二步:稳住嘉靖
“锦儿,这一坎得我去过了,得要半夜才回,主子那里不能没有人伺候,你去吧,主子习惯你。”
吕芳一直在有意培养黄锦接自己的班,只是因为性格使然,只是因为嘉靖皇帝面临的朝局太过复杂,朝臣们都已经修炼成妖,黄锦镇不住而已。
最后,吕芳又交代了另外两位公公:
“你们听着,杨金水是我派到江南去的,有罪我会担,你们都把心放到腔子里,今晚都待在值房,这个消息一点也不能透露出去。”
稳定军心,避免有人因为怕担责而走漏消息;要求他们留在值房,还是封锁消息!
更重要的是,吕芳还对黄锦交代了这样一句:
“主子要是问起,就说这封奏疏你们都没看,告诉主子,就说我去镇抚司诏狱了,去见那个高翰文。详情待我回来一一向主子陈奏。”
“奏疏谁都没看”,就是告诉嘉靖皇帝,这件事还没人知道,最终决定权还在嘉靖手里。是想淹了奏疏,还是想公开处理,全凭圣意!
只是,吕芳为什么让黄锦明白汇报自己去见高翰文了?
还有,吕芳为什么不先给嘉靖皇帝汇报,却要先见高翰文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要救自己的儿子,救下已经疯了的杨金水!
杨金水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吕芳肯定心中有数,毕竟杨金水没有隐瞒过吕芳任何事情;杨金水写信给吕芳,让其帮忙保全芸娘的时候,恐怕早就说明了自己的装疯计划。
这里,需要专门提一下,杨金水为何装疯?
海瑞审案审到了织造局,杨金水总不能说这都是为了给嘉靖皇帝敛财吧,只能背起这口黑锅,洗干净脖子等着!可如果杨金水疯了,案子也就只能停在织造局这一层,再想往上扯,没有人证了。如此,方能避免扯上嘉靖皇帝,才能保住杨金水的命!
所以,吕芳想要救下杨金水,就必须确保京中的人和浙江的人都不清楚江南制造局的事,确保嘉靖皇帝的清名还没受到影响。浙江的人,有锦衣卫制约;京中的人,也就是刚从浙江来的高翰文和芸娘,就只能由吕方亲自处理了。
如果高翰文知道内幕,吕芳杀之,嘉靖皇帝那里,吕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毕竟京中已经没人能够对质了;如果高翰文不知道内幕,吕芳就能按照杨金水的请求,保全之,毕竟吕芳不是陈洪,没有那么大的杀心,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就绝不走极端。
好,明白了这个前提,我们再来看下吕芳对高翰文的试探。
按理,参加过殿试的进士都见过皇上,自然也就都见过须臾不离皇上左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只因嘉靖帝二十年不上朝,三年一届的殿试也不去主持,因此大明朝嘉靖二十一年后的科甲官员都无缘一睹天颜,自然也就不认识吕芳。
吕芳来到高翰文的房间,自我介绍:
“我叫吕芳!”
上位者自我介绍的惯用手法,没有官职说明,没有级别介绍,甚至都不需要多余的话,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能让对方迅速完成定位——我是你惹不起的人,是高高在上的人,是你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虽然没见过吕芳,但翰林出身的高翰文一定听说过这位“内相”的名字,于是,高翰文立马下跪行礼。
吕芳开始问话:
“沈一石的家是你去抄的?除了那些织坊、铺面、一百匹丝绸、两万两银子,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比方一些文字的东西?”
试探目的非常明显,就是想明确高翰文到底知不知道那些牵扯到织造局的账册,那些能够直接要了杨金水命的账册。
这里,需要给出一个剧中并未表现出来的情节介绍:
杨金水上呈给朝廷的两箱账册,在嘉靖皇帝的授意下,吕芳先行进行了处理,将牵扯到织造局和宫中的账目全部删除了。所以,嘉靖皇帝才会如此放心的让胡宗宪把账册给严嵩看。
吕芳问这句话就是要确定高翰文是不是清楚那些已经被删除的账册!织造局毕竟是为嘉靖皇帝敛财的,他自然不会将这些账册公开;但现在案子被揭开了,织造局的贪腐被查出来了,嘉靖皇帝就会把这个黑锅甩给杨金水;要想救杨金水,吕芳必须确定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些账册。没有物证,仅凭郑泌昌和何茂才的口供自然无法要了杨金水的命。
来看高翰文的回答:
“回吕公公,只有实物,并无文字。”
当然,沈一石还给芸娘留下了几句话,也就是什么“一曲广陵散,再奏待芸娘”,但这无关案件,无关杨金水,不必理会。
吕芳进一步试探:
“账册呢?沈一石经营丝绸二十多年一本账册都没有?”
点明了关键,确定高翰文是不是见过或者听过这些账册!
来看高翰文的回答:
“应该有账册。可一把大火,是不是都让烧了,罪员也不知道。”
账册,高翰文见过,沈一石还给他详细读过,但此时的高翰文也不清楚吕芳的真实意图,自然不能和盘托出!
吕芳接着问:
“你到杭州第二天就见了沈一石,他都陪你去了哪里?就陪你看丝绸,就没有给你看账册?”
问到这里,高翰文想到了离开浙江前,海瑞对自己的交代:
到了京师,什么话都不要说,只有沉默才能出狱。
正在高翰文犹豫不决的时候,芸娘在外面吵着要进来。根据高翰文的回话,吕芳能够确认他不清楚账册的事,也不清楚织造局的内情,所以,吕芳放心了,开始第二项工作——完成杨金水的托付,保全芸娘,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让芸娘进来以后,吕芳开始问话:
“你就是那个跟了杨金水四年的芸娘?”
芸娘轻轻回了一句“是”,当着高翰文的面,芸娘能够给予肯定回答已属不易!
吕芳接着说道:
“没有什么丢人的。宫里十万太监宫女,结为对食的有好几百对呢。人有五伦,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是也。你和杨金水虽无夫妻之实,毕竟还有夫妻之名。想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要说吕芳毕竟是个太监,对于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还是不太灵透,当着高翰文的面,当着自己中意男子的面,芸娘怎么会承认自己和杨金水的关系。于是,芸娘如此回答:
“回吕公公话,芸娘跟杨公公没有什么夫妻之名,我只是伺候他的一个奴婢。后来杨公公认我做了干女儿,我应该称他干爹。”
吕芳倒也不在乎芸娘的说法,他在意的关键点不在这里。
“称什么都行。我问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这句话又是试探,看看芸娘是不是知道杨金水的装疯计划,知不知道织造局的内情!
来看芸娘的巧妙回答:
“干爹有吕公公呵护,再怎样也会平平安安的。”
当着高翰文的面,芸娘不方便直接问杨金水的情况;当着吕芳的面,芸娘又不能直接说自己不想知道;给出这样一句,既省去了自己的尴尬,又抬高了吕芳,还表达了对杨金水的关心,一举三得,这娘们不简单啊!
“没有谁能呵护谁。在我大明朝只有一个太阳能照着两京一十三省,那就是皇上。这颗太阳上面还有更大的主,那就是老天爷。我告诉你们,杨金水现在谁也呵护不了了,老天爷收他了。”
吕芳,对上,只忠诚于嘉靖皇帝;对下,只在意自己的三个干儿子——冯保、黄锦和杨金水。可如果皇上和干儿子之间发生了冲突,吕芳也就只能尽力而为,在忠诚于嘉靖皇帝的前提下,尽力相救,救得下就是天意;救不下也是天意。
好在,冯保、黄锦和杨金水都让吕芳保了下来。
“浙江的八百里急递今儿下晌到的,杨金水疯了。”
直截了当给出了杨金水的现状,为接下来的“动之以情”奠定基础。
“杨金水想呵护你们,我也想呵护杨金水,但要是他自己作了孽那就谁也呵护不了谁。我答应过他,让你们住在一起。记住我的话,无论谁来问你们,江南织造局的事你们一概不知。这是其一。”
先强调“杨金水,无人能保”,再陈述“杨金水疯了”的事实,然后再说明杨金水对芸娘和高翰文的难得呵护,最后再给出实际要求。先以真情打动之,再给予具体要求,才能让对方听自己的。
“除了我,没有人敢杀你们,就怕你们自寻短路。无论谁来逼你们,你们都不要理睬,都要好好地活着。”
这句话有着两层意思:
1、只有我能杀你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得有数;
2、杨金水让我保你们,你们就得好好活着,不能让我食言;
这时候,高翰文给出一句极为幼稚的问话:
“为谁活着?”
来看吕芳的回答:
“为了朝局。该死的有些已经死了,有些立马要死。不该死的就不能死。这是其二。”
高翰文的死活和朝局有什么关系?
如果高翰文和芸娘自杀,吕芳省事了,但却辜负了杨金水的托付,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唯一一位可能知道浙江内幕的高翰文如果自杀了,嘉靖皇帝会认为这是吕芳所为,目的在于杀人灭口,保护杨金水;“清流党”会认为这是“严党”所为,目的也是杀人灭口,掩盖浙江贪腐事实;而“严党”就会认为这是嘉靖皇帝授意,目的在于掩盖织造局为嘉靖皇帝敛财的事实。
如此一来,人心浮动,朝局动荡,嘉靖皇帝和“严党”、“清流党”之间就又是一场大乱斗!
所以,高翰文不能死,只能活着!
然后,吕芳又给出了最后一个交代:
“我有个习惯。除了伺候皇上,我一个人夜晚睡觉前总要将碗里的茶全喝了,一点也不剩。因为我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醒来,还能不能再喝一口茶。老天爷只要让你活,一辈子是活,一年是活,一天也是活。”
位高权重如我,高高在上如我,都如此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未来可期,凭什么想死!
活着,不管是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珍惜当下,才是完整的人生!
一句话,你不能死,为了杨金水的托付,更为了朝局的安稳!
“我那个干儿子要说坏比谁都坏,要说好比谁都好。让你们来之前他就给我写了信,说你们两个是天下最般配的。”
杨金水坏,贪官墨吏、奸佞小人的那一套,他全会;杨金水好,重情重义、至诚至孝,他比谁做得都好。可不管杨金水好坏,他对你们仁至义尽了!
“他说这个话我听得懂。做了我们这号人这一辈子缺的就是这个,羡的也是这个。有时还真望别人般配。高翰文,你是个最聪明也最糊涂的人,咱家教你一句,芸娘并不辱没你。不要想过去,也不要想今后,只要还活着,就在这所院子里跟她过好当下每一天。”
这句话就一个目的,杨金水托我保全芸娘,你高翰文就别嫌弃人家,好好呵护之!
芸娘感动了,也听出了吕芳的画外音,赶紧回话:
“小女子既认了杨公公是干爹,老祖宗也就是小女子的干祖父。老祖宗刚才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不管他嫌不嫌弃我,我都愿伺候他。名也好实也好,我会每天照看好高大人,直到哪天老祖宗叫我们死。”
吕公公,你放心吧,我会看好高翰文,不管他知道什么,知道多少,我都不会让他乱说,更不会辜负杨金水的保全好意。
听完芸娘的话,吕芳转向高翰文:
“高翰文,她说的话你都听清了?”
说你糊涂,你却懂得自保;说你糊涂,你却连个女人都不如;好好和芸娘过好当下每一天吧!
好了,吕芳的两个目的达成了,试探了高翰文,他不知道织造局的内情,不会影响自己救杨金水;完成了杨金水的托付,将芸娘托付给了高翰文。
吕芳回到司礼监以后,黄锦向其汇报了御前的情况:
“回干爹,主子万岁爷已经猜着了,儿子不敢欺瞒,没有照干爹吩咐的回话,将杨金水疯了的事如实奏陈了。”
嘉靖皇帝,吕芳了解,隐瞒以后后果更严重;黄锦,吕芳更了解,绝不会陷害自己;再加上此时的吕芳已经完全掌握了处理这份奏疏的绝对主动权,怎么给皇上汇报,已经心中有数,嘉靖知道不知道杨金水疯了的消息,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吕芳才会如此回答:
“你做得对。主子什么旨意?”
嘉靖皇帝的反应,才是吕芳需要知道的关键。
黄锦回答道:
“主子只叫儿子将这个球拿给干爹看,然后叫我们今晚就拟旨,八百里加急送到杭州。”
拿着这个镂空的玉圆球,吕芳开始了自己习以为常的工作——揣度圣意。
到底是御前久侍的人精,吕芳还是了解精舍里的那位爷,这是要求司礼监“外重内轻”。
“无论是江南织造局还是宫里的尚衣监巾帽局这都是内,都不能护短了,该查的要查,该办的要办!只有胡宗宪抗倭才是大事!”
织造局、尚衣监、巾帽局都隶属“司礼监”管辖,嘉靖皇帝给了指示,吕芳也能当机立断,绝无偏袒,这就是态度,就是忠诚,就是避免脏水最后泼到嘉靖皇帝身上最好的办法。
织造局已经保不住了,和织造局并列存在的尚衣监、巾帽局自然也不必隐藏,这是典型的“舍军保帅”,“司礼监”要挡在嘉靖皇帝前面,准备背下这个黑锅了!
“立刻拟旨,着在杭州的锦衣卫立刻把杨金水押解进京,让赵贞吉署理江南织造局的差使,命他不惜一切给胡宗宪东南前方筹措军需!”
杨金水,是吕芳最为疼爱的干儿子,嘉靖皇帝给了指示,吕芳仍然毫无偏袒,这更是态度,更是忠诚。和“司礼监”的作用一样,杨金水必须替嘉靖皇帝挡下这些污水。
让赵贞吉暂领织造局差使,并让其不惜一切筹措抗倭军需,有着三个意思:
1、东南抗倭是重中之重,身为“浙江巡抚”,赵贞吉必须全力以赴供应军需,这是一切的根本,不能丝毫马虎。
2、赵贞吉主审的案件,最后审到了织造局的头上,审到了“司礼监”的头上,还逼疯了杨金水,吕芳自然会生气。既然你把脏水泼到了我的身上,那你就试试织造局差事的艰难和无奈吧,报复心理,隐约可见。
3、海瑞审出的案卷中,牵扯到了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三人,但吕芳只对杨金水的处理作出了指示,这就是告诉赵贞吉,我的人我来审,我来处理;没对郑泌昌、何茂才的处理作出指示,就是告诉赵贞吉,你浙江的人和事,你自己审,自己处理。
说白了,吕芳就是想告诉赵贞吉,我“司礼监”不牵扯你们“清流党”和“严党”之间的斗争,嘉靖皇帝的态度你也试探不到,自行领会,自己处理!想牺牲我的人来试探皇上的态度,我不会让你得逞!
正如剧中的旁白一样,这道谕旨一下,赵贞吉马上陷入了二十年来最大的政潮之中!
(本文仅基于《大明王朝1566》具体演绎情节和人设解析,并不以历史史实为依据,个人观点,欢迎提出批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