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渡江战役的全面发起,第四野战军紧随二野、三野南下追歼国民党军队。但当时南下的四野,最大的敌人不是国民党军,而是南方湿热的气候。
四野进军江南时,正值南方雨季与酷热季节和粮食青黄不接的时期。四野战士大多数是北方人,尤其是东北人居多,他们不习惯当地气候,水土不服,大批人员生病。加之营养不良、体力大减,部队情绪一时波动很大。
南下湘赣期间,40军一个东北籍的小战士在行军时突然冲出队伍20多米远,拉响手榴弹自尽。这20多米,是这位小战士用尽最后力气跑出去的。因为水土不服,很多战士实在忍受不了,更不愿意拖累部队,于是就选择“革命到底”了。
四野长期在北方作战,由于环境适宜,能够保障充足的战斗力。大军从平津南下时,天还挺冷,越走天越暖,身上十分舒服,大家还挺高兴的。4月份进入河南境内,天就挺热了。等到7月份进入湖北,头上大太阳,脚下烂泥地,又潮又热又闷。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人虽然身高体壮,但到江南就不大行了,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闷乎乎的湿热劲儿。初到南方,正负40度的气候,像把人一下子从冰窟窿里弄到热炕头上,不闹病才怪。
开始,有的战士行军时昏倒了,大家也没在意。过去在东北时,也经常有累吐血的、昏倒的,但谁也没想到,也根本不明白中暑是怎么回事,甚至连“中暑”两个字都没听说过。
中暑的,热死的,几乎都是北方人,尤其是东北人最多,当时四野各部队一个连里少说也有一半人是东北人,他们几乎都“中招”了。过去在东北也讲“热死人”,但那就是个形容词,没想到这回到了江南地面上,真的热死人了。
有的战士走路一直晃晃悠悠的,战友要赶紧上前扶住。慢了半步或是没及时扶住,那人就倒了。中暑的人头昏,恶心,胸闷,喘不上气儿,重的会高烧40多度,手脚抽筋,嘴冒白沫子。如果抢救不及时,就再也起不来了。
49军147师奉命从安化向宝庆追击一股国民党军,439团通信员骑个自行车给1营送信,到了营长跟前,一脚刚踏到地上,那个通信员就栽倒了,口吐白沫。营长以为是累的,卫生员一检查,哪是呀,中暑。因为没有急救经验,通信员再也没有起来。
四野大军一路南下,酷热潮湿天气带来的病号不断,可时间耽误不得,部队就把中暑的人抬到路边树荫下躺着,几个人、十几个人一堆,把姓名、部队番号写张纸上,放在背包上,等后边部队收容。
有的团、营、连走着走着,差不多将近一半的人都进了“收容队”。
辽沈战役时负责攻打锦州城外配水池的3纵七师20团1营,是一支响当当的过硬连队,南下时的番号已经改叫40军118师353团1营,营长赵兴元是那场血战幸存的几人之一,不过这时候这个铁打的硬汉也病倒了。赵兴元那个营,每天因为水土不服都要牺牲几名战士。他向团里汇报情况,团领导告诉他,整个团因中暑倒下的人更多。
除了酷热气候、潮湿天气带来的中暑,更让这些北方战士难以忍受的就是打摆子、拉肚子、生疥子。
打摆子就是疟疾。南方花花绿绿的虫子又多又大,此前大家都没见过,行军时累得不行刚一坐下就能睡着,那蚊虫就叮上来了,能不得疟疾吗?
战士们打摆子发作起来,头痛眼花,口干舌燥,脉搏、呼吸加快,恶心呕吐。犯了打摆子的战士心里这个纳闷呀,天这么热,怎还这么冷呀?一会儿又发起烧来,烧得迷迷糊糊的,嘴唇都烧破了。
最开始谁也没见过这阵势,卫生员也不懂,干着急,都说这是什么病呀?后来问了老乡和部队里的南方人,才知道这病学名叫疟疾。其实就算确诊了,那时候也没药呀。
没有药,大家就相互搀扶着,有的战士白天容易发病,有的战士晚上发病,班长、排长们就根据每人不同病情,把战士们分好组以相互照应,让病情较轻的去照顾病情较重的,大家一点一点熬过来。
闹肚子也十分要命。
7月间,南方的天气已经到了“热死人的”地步,看到这里到处都有池塘、水井,战士们饥渴难耐就去挑生水喝。舀一壶生水喝,本乡本土的南方人习惯了无所谓,但是对于初来乍到的北方人来说就受不了了,肚子很快就稀里哗啦地闹上了。
闹肚子的,一天去多少次茅房也没个数了。行军休息时,很多人赶紧跑到路边草棵子里,裤子一褪,侧歪一倒,休息、拉肚两不误。行军不能总跑路边蹲,急行军就更不行了,很多战士就找块破布绑夹身上兜着。等到晚上,连长、排长查铺时听那屋里面,一个个肚子都是稀哩咕咚的。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战士们又打摆子,又拉肚子,还吐。打摆子打得稀里糊涂,拉肚子拉得稀里哗啦,呕吐呕得呜哩哇啦,那种痛苦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脑袋迷迷糊糊,身子不行了,一些人就想自我了断,自己想办法“将革命进行到底了”。
战士们在潮湿气候下连日行军,身上除了汗水就是泥水,加上虱子、蚊虫叮咬,疥疮又上身了。开始大家用盐水洗,后来食盐要保证供应吃饭需要不能滥用,就到处找硫磺皂,使劲吃辣椒,大家又搓又抹,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才算是治好了。
很多暑热疾病,不仅是人受不了,就连军马都受不了,病马也越来越多。
气候给战斗力造成的严重损害,是当初部队南下前没有充分预料到的。
1949年7月23日,第四野战军发给军委的电文中称,南下大军30个师的各种病号总数已经达十万之众,38军七天内发病3400人,39军一天内晕倒500人,43军主力127师非战斗减员1839人,很多连队几乎是成片成片的病倒。这些数字还是粗估的,实际上可能更多。
北方指战员对南方天热、多雨、多水、多山、不懂方言、蚊虫肆虐的情况,处处都很不习惯,一个时期内充满着战士们自己编排的讽刺南方的顺口溜、打油诗,怪话也很多。
四野军、师级干部很多是南方人,但在北方呆久了,刚一回到家乡也感到不适应,也患病,也发牢骚。
毫无疑问,要顺利完成南下作战任务,就必须解决部队不适应气候和疾病多发问题。
1949年7月24日,中央军委批准了第四野战军提出的暑期休整建议。四野各部队从8月1日起,全面转入休整。这一时期,不安排大规模行军,不进行作战,以治病、防病为主。
四野首长紧急致电中央军委,提出从各地采购奎宁、阿的平、漂白粉。四野后勤部门还紧急加工蚊帐,加紧调拨部队。野司后勤部将各部队病号分别集中、突击治疗,在营以上单位建立休养所、治疗所,想尽办法让战士们尽快康复。各部队还按照野司统一部署,普遍进行了卫生防疫教育,开展以恢复体力为中心的“兵强马壮”运动。
到9月10日为止,四野大部分主力都休整了40多天,基本适应了当地气候条件,熟悉了当地人文环境,克服了厌南思北的情绪,坚定了继续南下的信心。
经过休整,四野大军又重新恢复了战斗力,一路南下击溃白崇禧集团、解放广东以及海南岛。在克服了种种不利困难后,威风赫赫的“东北虎”不负众望,变成了令敌闻风丧胆的“华南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