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麻花说,陈军患肺癌去世了,我非常震惊。他是大学同学第一个走的,大家都在嘘嘘感叹。记得那个青春年少的岁月,我经常到他那逞饭,还开过他和麻花的玩笑。听说他分在某学校,和学生结的婚。多年没见,那个瘦瘦的男生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很多同学都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碰到李明,他居然就在我所在的城市开了一家网吧。上大学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二十多年了,突然碰见,彼此都还认得,忍不住主动和他打招呼。当年那么帅,那么酷的男生,现在也回归到养家糊口的世俗生活。还有耗子,龙兄,阿金,以及我们宿舍门前的鹊桥等等,跟麻花聊起这些时,我们正坐在玉林的一家小店里吃串串。这么多年来,我和她走得最近,其他同学,好象都已相忘于江湖。我问麻花,真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相忘于江湖吗?比如,我们现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或有了各自的男朋友,我们还会走得如此近吗?麻花说,刘小双,你以为你还是少女唆,这么多愁善感?跟麻花认识二十多年了,我发现其实并不了解她。在她的情感世界里,有哪些疼痛,有哪些快乐,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虽然也单身,但比我生活得更从容理性。她的四只猫,她的感情哲学,好象都与我格格不入。
九月的成都街头,阳光普照,歌舞升平,伊藤洋华堂里挤满了疯狂抢购的人。成都绝对是个热爱消费的城市,一到周末就人山人海,如潮涌动。人生就像一个巨大的卖场,大家都给自己标上不等的售价,最后还是都贱卖了。有时回想起年少时的理想,感觉是那么可笑。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年少轻狂,都不如碗里的毛肚来得实在。我的的确确感到自己老了。下一代茁壮成长,宋哈的孩子一天一个样,知道喜欢班上哪个女同学,还跟他妈犟嘴,搬出来的道理一套一套。
走在大街上,每个人都似曾相识,每一张笑脸似乎都含有深意。一个眼神,一次不经意的回首,都会使记忆的闸门汹涌打开,往事滔滔泻落。有一次,同事方老师对我说,工商大学有个美术老师在打听我,说是我老家的,姓罗。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有这个老乡。我想一定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从某个时间起,生活开始大段大段删除。我曾经与谁一起跳过橡皮筋?曾经跟谁在河边牵手同行?曾经在某一天,为谁的微笑如痴如醉?我不记得了,我同样与他们相忘于江湖。
大四那年,班里笼罩着一股股晚节不保的气息。先是陈敏居然和马小明耍起朋友来,一个是又高又白的女生,一个是最黑最矮的男生。据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班上某男生看到两人在一隐蔽处牵手。传到我耳里,打死都不信,还跟别人打赌,害得我请那帮大胃在学校好吃街搓牛肉汤锅。还有方方和李云锋,阿金和刘浩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居然都凑成了一对儿。大学时代的最后日子,我们都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
日子空空,一闪即过。二十多年过去了,有的人终成眷属,有的人一毕业就分道扬镳。那些青春的岁月,谁还记得起多少?时光浸染,有一种人还是单纯得可以为了爱情放弃一切,不为任何世俗和物质所诱。譬如我。我一直都把爱情当作圣物,不容染一点铜臭。和某某分手后,伤透心的我把金钱不差丝毫还给了他,同时也把自己付出的感情一古脑还给他,那种决绝的态度如视死如归,大义凛然。而私下,我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常常半夜坐起来偷偷哭。害得娟常给我上思想教育课,讲她如何与男人斗智斗勇。我泪流满面问娟:这世界还有谁值得去相信?
三十年前,我剪着象现在一样的短发,穿着体恤仔裙第一次新奇地走在大学校园里。三年后,我梳着长长的马尾,自豪地成为那座校园的主人。三十年后,那个意气风发矮矮瘦瘦的小女生已变成内心沧桑得过且过的中年妇女。而生活,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世界一片喧嚣,我静静躺着,身下潮湿,心中宁静,目光纯粹。一些念头在灵魂的最深处涌动,象渐渐迷离的夜空。多年前的的回忆一并袭来,我在清朗的夜晚沉沉睡去。
一到六点,准时醒来。站在阳台,看远处层林尽染。空气中有桂花的香气,你好啊,秋天。我把衣柜里的衣服试了又试,最后选择迷彩九分裤,纯棉黑色宽松T恤,黑色半拖球鞋,扎着半丸子头,戴着大框黑色眼镜,背着黑色皮革大包出了门。和三十年前的打扮几乎如出一辙。我老了吗?是的,打扮得再年轻,我依然已变老。
又有一批新生要来了。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校园里弥漫着浓浓的青春气息。作为新生班主任,我做好了迎接他们的准备。
你好,同学,欢迎进入青春的校园,老师一直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