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豆瓣网友: 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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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声、唱诗声、摇橹声、落叶声、雨打芭蕉声、风撼老树声……这是邓云乡写到的几种中国古文化里常被称道的声音。对“雨打芭蕉”的意境素来向往不已,偶遇与蕉相连的元素,会格外珍视。张伯驹在《烟云过眼》提到他的第一幅藏品是康熙字“丛碧山房”,因他好植蕉竹花木,遂从此以“丛碧”自称。我如今的住处也遍植蕉竹花木,便也借来一用。将近年做的一些读书笔记汇集于此,故称丛碧书话。
《世界美如斯》
买了赛弗尔特的《世界美如斯》,写得很美,宁静朴素而又情深意切,就像坐在风里听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细数往事。午睡醒来接着画上午未画完的瓷盘子时,意外发现随手涂抹的底色与书的封面都是紫色,紫色的云烟,淡淡的忧伤,恍然就明白了书面用紫色的缘故,而赛弗尔特的代表作《紫罗兰》,也是紫色。
突然觉得《比我老的老头》就是赛弗尔特版本的《世界美如斯》,只是赛弗尔特本身是写诗的,起的书名当然也诗意盎然。曾有友人说黄永玉适合做朋友而不适写书,其实我觉得他的文风,带着一种蛮实的爽朗,比如那本《沿着塞那河到翡冷翠》就很喜欢。《比我老的老头》里写沈从文,钱钟书,郁风也都真挚平实。
在黄永玉的《比我老的老头》里看到沈从文的漫画像,眯着眼微笑的样子真像公公啊,初见公公时他就用这样的笑抚平了我的紧张,那刻想到的是汪曾祺笔下的沈从文:他总是用一种善意的、含情的微笑,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只有看破一切人事乘除,得失荣辱,全置度外,心地明净无渣滓的人,才能这样畅快地笑。
一九二四年八月,纳博科夫写信向薇拉求婚:“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共同生活,在美丽的地方,前面有山景,窗外有狗吠?我所要的是那么少:一瓶墨水,地板上的一点阳光——哦,还有你……”一九五九年十月,夫妇二人抵达巴黎,巴黎报纸以巨幅标题惊呼:“纳博科夫太太比小精灵洛丽塔大了三十八岁!”
《奈保尔家书》里,真喜欢奈的父亲,那个热爱写作尽管不得志还得养一大家子却始终幽默风趣的人,看到他突然离世时简直要伤心得大哭一场了。还有奈的弟弟:“我正在学做一个好孩子。我给你寄去一千一百个吻。”真可爱,那年他六岁,后来也成了作家,可惜只活了四十岁,奈保尔写了《抵达之迷》献给他。
看梁实秋在《清华八年》里写补考游泳的场景真是深有同感,辛苦窘迫的样子连老师都被逗笑以致勉强通过…坐在房间看书,风穿过窗台上的植物徐徐吹来,这分明已是秋天的风了,突然无甚怀念去年秋天的北京,踩着满地落叶从美院到西门再到万圣的曰子,而那条不知走过多少次的校道在书里还是小桥流水的景致。
伍尔芙
买到一套特别钟意的伍尔芙随笔全集。以前只是零星的买过其中的一些选本,这回总算买全了,版本也很喜欢,有种靠在雨天的床头,窗帘半开着,就着淅沥雨声与幽静光芒,不问世事地昏天暗地看书的欲望。
睡前翻洁尘的读书随笔,内文几处提到读梅·萨藤时的感受:“这样的阅读和这样的冥想,都是一种内心的东西,它们很安静,很抚慰,很柔和,同时也有一种绝望,这种绝望的重量非常合适,它压不垮内心,却恰恰适合让人缓慢地下坠到一个静谧的状态中,像鱼往海的深处潜下去。”温柔的绝望,一股迷人的力量。
看完《锦瑟无端》。第一次看洁尘的小说,始终被一种植物的气息所萦绕,那是兀自在潮湿的角落安静疯狂生长的野草,有些像她的随笔书名《半如童话,半如陷阱》。突然惊悟,这又多像现在笔下的画,越来越简淡沉静的表面,却蕴藏着越来越无以言说的坚韧,如果深到极致处,我希望那是明亮自我的生命力。
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我对死亡感到唯一的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
——我被这句话彻底击败了。
睡前翻《博尔赫斯八十忆旧》,八十岁的博尔赫斯已双目失明,所以此书实为谈话录,交谈对象巴恩斯通有一次无限感伤的说:“我总是不能一清二楚地记住你说过的话,我能记住一切,但就是你的话记不住。”博尔赫斯安慰他道:“记住斯维登堡说过的话:上帝赋予我们大脑以便让我们具备遗忘的能力。”
纪德的《如果种子不死》终于看完了,在傍水的石凳上,在穿行于城市两端公车的车窗下,在厨房和书房的游走间。纪德在书里坦诚得可怕,声言要的不是逼真而是真实,而我更愿用梦幻的视角看周遭。阅读,或许是我来对抗在真实世界里孤寂、落莫、羞怯与惧怕的方式。
睡前翻《小团圆》,张爱玲说写它的初衷是:“我想表达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另开头借九莉的口吻在笔记薄上写:“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前几天在某期《万象》上得知这个“你”原来指的是桑弧,当时的名导,继胡兰成后她的爱人。
《万象》
1996年某日,上海的一间咖啡馆里,沈昌文、陆灏、陈子善等人在座,陈先生从他的书包中取出厚厚几本旧杂志,那是上世纪40年代的老《万象》。老辈们都说它好看,时常怀念不已,小辈们也说它没有得过且过,因为这其中有那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张爱玲、陈蝶衣、平襟亚、柯灵、傅雷、郑逸梅、张恨水、李健吾……沈昌文说,我们何不承继前贤,老店新张?于是,一行人去拜访当年老《万象》后期的主编柯灵老先生,接着四处奔走,一跑就是3年,才有了辽宁教育版的新《万象》。
阿加莎为她的考古学家小丈夫写过诗,平白直述但深情款款:“他的目光那样温和,他的话语那样舒缓,他的思想徘徊在久远的从前,他的衣袋满载着陶瓷碎片。他的嗓音低沉,谈吐博学……他的双眸神采熠熠,目光在古老的土地上搜寻。他确信那里有我应该知晓的事情,我该随着他一起,去往那墟丘探寻!”
《一九八四》:“她拥有一种高贵、一种纯粹,就因为她遵循的标准是她自己的,她有自己的感情,不受外界的影响。在她那儿,并不因为一个行为没有效果就变得没有意义,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是爱他,即使你一无所有,你仍然可以给他爱。”不问世事的人,即使再坚硬冷酷的政治小说,看到的也是风花雪月。
用了两个上午的空隙时间翻完《岁月的力量》,不如看卷一《端方淑女》时那般专注沉迷,尽管全文的核心离不开萨特,但采用的却是无感情色彩的平白直述的日记体,难怪作者再三强调:“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认识自己,只能去讲述自己。”但海狸小姐忘了讲述也是可以选择方法的。
下了几滴数得清的小雨后,天色开始灰白得令人发慌,在毛姆的《作家笔记》里看到这句话:“远处传来呜咽的雷声,然后雨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它们像上帝的眼泪。”
翻完了《作家笔记》,一本书纵贯了毛姆从十八岁到七十岁的所思所想,看他从年轻的刻薄转为老年的豁达,再从容面对人生之尽:“我既不相信永生,也不渴望永生。我希望我的死能够迅速、安详,待我呼出最后一口气,我那有着各种抱负、各种弱点的灵魂就随之消散,不复存在…”打雷了,雨一直在下,没有停。
翻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才知道书名也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的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而此话正是夏多布里昂写《墓畔回忆录》的初衷,他逝世后被安葬在生前自己选定的孤岛上,没有墓碑与铭文,只有无名方石上立着的一根粗硕十字架,孤独又骄傲地面向大海……
在新一期《书城》里看到略萨写科塔萨尔:“对于他而言,写作就是玩耍,是娱乐,是构建生活——组织语言,梳理想法——不过却是以一种如孩童或疯子一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异想天开,不负责任的方式,但是,这样戏耍着写就的科塔萨尔的作品却敲开了一扇扇崭新的大门,展示出了人性中隐藏的一些本质,触及了某些核心的东西,而这一切肯定都是他无心为之。”——通篇看起来太像公文了,抹去称谓就可以写给任何人,由此只好兀自推测两人生前的友谊仅是泛泛之交,还是喜欢《谎言中的真实》里那个赤子之心的略萨,比起精湛的文笔与技艺,更打动人反而是文字背后的真诚,这个可以适用任何人与事。
1929年11月,E.B.怀特与已有两个孩子的离婚女人凯瑟琳驾车开往纽约一个偏远乡村,在草地上的教堂完了婚,因为担心婚事会引发无尽争议,他们谁也没有告诉,只有凯的小狗黛茜全程跟随,怀特不喜欢任何形式的礼仪,却兴致很高回忆那次结婚典礼:“婚礼相当不错,没有人抛洒东西,倒有一场狗打架。”
“晨雨,在我窗外的宽敞平屋顶上忧伤地流淌,下午起雾,薄霭笼罩树木,如烟似缕,楼房恍若城堡,光影轻似气球…迷雾中绕水库漫步两周,不停思忖:是否该辞了工作,离开城镇。不与人诉说去向。昨夜失眠也为此番纠结…我害怕这一年,因为一年未完,我就要30岁了。”那年,E.B.怀特也有更与何人说的惆怅。
张先在《剪牡丹》里营造的意境真美:野绿连空,天青垂水,素色溶漾都净。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江空月静。
丽尼把屠格涅夫小说里的歌词译出了唐诗的韵味。
“乳白色的轻雾弥漫在空气里,笼罩着远处的树木。”昨天夜里看书时看到这句话,还想着来此地几年间,好像很少遇见雾天,而今天早晨站在阳台上就看到这句话从书里跑出来了。
徐霞村(阿左林的中译者):“阿左林的最大的发现是把日常的东西——一朵花,一个罐子,一个桌子的正确的名字连合起来,而造成一种迷人的文体。在他的散文里,长句和比喻是不存在的,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些精细而清晰的朴素的描写。”周作人和汪曾祺曾经也都很推崇阿左林,人的确是以气息相投为群分啊。
很喜欢看写诗的人写的散文,不仅语言优美,而且文字的意象极富旋律般轻快的跳跃性,更何况北岛天生还有一股冷峻的幽默感,杀伤力更强,他的《青灯》《蓝房子》《时间的玫瑰》都值得细读,慢读。
特殊的身份决定了特殊的写作视角,奈保尔的书看过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印度三部曲》,《作家看人》和《奈保尔家书》,他爸是个碌碌无为的报社小记者,终生活得潦倒落迫,却始终梦想成为一个大作家,后来情况刚有所好转就死了。他弟弟也是个作家,可惜也英年早逝,奈活得最长,仿佛是为了代表他一家子写作。
如果把《金锁记》拍成电影,七巧和季泽决裂的那段也可以配《恋恋三季》里的背景音乐:她要在楼上的窗户里再看他一眼,无论如何,她从前爱过他。她的爱给了她无穷的痛苦。单只是这一点,就使她值得留恋……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看周作人的《老虎桥杂诗》,翻开第一首就没有同情心地忍不住想大笑,突然觉得其实他也挺有调侃精神,比如写竹的那篇,前言铺垫了种种竹的特别之处,而后笔锋一转,道出钟情竹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爱吃竹笋。还比如评古画《墟中十八图咏》时率真的一语中地:不是普通的山水画那样到处皆是而又没有一处是的。
《我与我的世界浮过了生命海》
很喜欢这本书名,曹聚仁的《我与我的世界,浮过了生命海》,带着宿命与彼岸的意味。联想到了另一些钟情的书名,如赛弗尔特的《世界美如斯》,约翰伯格的《我们在此相遇》,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还有周作人的《苦茶》与《雨天的书》,鹤西的《初冬的朝颜》,好的书名既可无限延展,本身又能自成一体。
看完曹聚仁的《我与我的世界,浮过了生命海》,想说的是,他的文字艺术感觉虽不及同时代的周作人(几乎是一种新闻稿件的速记法,这当然与他职业的关系密不可分),然而透过字里行间却能真切触摸到他的正直与至情至性。点评文人文风,往往有一语中地的精妙,比如将周作人的文风喻其龙井茶:“看去全无颜色,喝到口里,一股清香。”尤为难得的是,他对人对事不受客观干扰,持有自我的判知,晚年遭遇落魄之境的周作人,因曹的力邀,促成了最后一本书《知堂回想录》的写就与出版,在后记中,周对其充满无以言表的感谢之情,这大概也是照亮他生命最后的一丝暖光。
南星薄薄的一本散文集看了近一个星期,近乎白描的文风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迷离,令人想起佩索阿、阿左林,想到鹤西、吉辛。诸如此类远离尘嚣,门庭冷落的写书人,生命里所有的丰盛都是向内的,自给自足的。这样的灵魂是开在清晨薄雾里的朝颜,寂静、清冷、疏淡,然而对世间又怀着一份流动着的,温情又深沉的爱意。
随手翻书,汪曾祺写绣球花开的时候,他的堂房小姑妈就折上几朵,插在一个白瓷瓶里,然后她坐在花下写小字。
差不多看了一整套麦卡勒斯,封面上的她睁着一双倔强,忧郁,又带着孩子气的眼睛,像她笔下被成长追逐的女孩一样有着丰富如森林的心灵,那里始终被迷雾般深不可测的孤独笼罩着……她让她们看天空的颜色是鸢尾的蓝色,声音像花儿一样开放,还可以重新安排四季,将夏季整个删除,添加更多的雪,美妙极了。
齐邦媛曾在《巨流河》里谈及当年就读武大时受朱光潜的影响迷上雪莱,经常独坐丛林间大声诵读雪莱的诗篇,以此在颠沛乱世与痛失爱友的悲恸中寻靠精神暖意。“佛曰爱如一炬之火,万火引之,其火如故。”当时不曾注意与此相连的吴宓,现在想来,这也正他至诚性情的写照,无论豁达与否,有所依托总是好的。
近几天厨房的窗台上每天开一朵朝颜,清晨是朦朦的淡蓝色,中午萎谢时渐而洐变成紫红色。朝颜惯常出现在日本的俳句里。
连着两天翻完了邱彦明的《浮生悠悠》,现在此书已绝版,因实在不习惯看电子书,老公便帮我打印装订制作了世界唯一的专属本,就这份特别的意义也已经远远胜于内文本身了。
关于蒙娜丽莎的那抹美丽恍惚的笑,对其原因的探究,最雷人的版本是一个医生的推断,她没有门牙。而最文艺的表述是张爱玲:一个女人蓦地想到恋人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使他显得异常稚气,可爱又可怜,她突然充满了宽容,无限制地生长到自身之外去,荫庇了他的过去与将来,眼睛里就许有这样的苍茫的微笑。
《春琴抄》
《春琴抄》,在小古堂淘的一本旧书,今天带去理发店看,在嘈杂的声响中竟忘却周遭地一口气看完了。谷崎润一郎叙述的口吻让我一直误以为书中的人事都是真实存在的,直到看到译后记才恍知这是一本虚构的小说。看的途中,心里忍不住慨叹,太适合拍成电影了。刚刚一查,发现早就有电影版了,还是山口百恵与三浦友和演的。
俞平伯的字真漂亮,董桥在《墨影呈祥》里写:“......俞平伯倒是快乐得多了。我早年拜识的几位前辈都说俞先生总是那么平和,那么安宁,那么纯朴。”看看这一手隽秀的蝇头小楷,就知道这话不假。
最近看的两篇有所触动的好文,都出自何姓人氏。一是何多苓为《一朵深渊色》写的序文《我的园子》,文风随意,口吻淡然,能感觉到很丰富的精神内在,是一个行将老去的人对草木生灵,对生命的感悟与敬畏。另一篇是何静芝写在《记忆小屋》书末的译后记,关于译书过程中的一些杂感,不刻意成文却字字有情。
《枕草子》
《枕草子》有四个译本与日文原本,还有一个大牛哥亲制的手抄本,每晚临睡前就着一盏暖光在本子上抄上几行,等到抄完一本,就可以亲临清少纳言的气息之地了吧。四个译本里,最合心意的反而是最名不经传的黄悦生的版本,封底印着一句话:“素面朝天的明净和妩媚。”这正是我痴迷《枕草子》的内因所在。
“我想把生活中美好的东西,真实的东西,人的美、人的诗意告诉别人,使人们的心得到滋润,从而提高对生活的信念。”汪曾祺的话真令人感动。突然很想用余生的时间,静而慢地写画一本书,用美的文字,美的图画,去诠释生活中那些美好与诗意的东西。
“山静似太古,日长似小年。余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好想住进这首古诗里。
扬之水的书名《棔柿楼读书记》的由来是,她家院子里有一棵棔树和一棵柿子树。吴晓铃先生的书斋叫双棔书屋,因为院子里有两棵棔树。棔树就是合欢树。
周末在香港的书店偶遇丘彦明的《人情之美》,返航的船悠悠在海上穿行已是万籁俱静的深夜,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捧此书,看到她写坐在同样静谧深夜的海边弹奏钢琴:海浪自琴键上涌起,在身体内涌动,我在海上弹奏,我的四周是蓝色的海,每个指尖按下去的每个音符都是一颗饱满的水珠,汇聚成白色的浪花。
《卡夫卡情书》
生活总是遍及巧合,傍晚时收到了多日前订购的紫色的《周瘦鹃文集》,又是一个痴迷紫罗兰的人士,编的杂志叫紫罗兰,写的小品集子叫紫兰小谱,住的居所叫紫兰小筑,还专门开辟专地摘种紫罗兰,为此花作文赋诗无数。跟二哥叽叽喳喳说起这些时,放眼室内,发现也置身紫色丛中,紫色的伞紫色的花紫色的画。
写到以前值夜班到天亮的经历,想起王小波的《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太阳初升时,忽然有十万支金喇叭齐鸣.阳光穿过透明的空气,在暗蓝色的天空飞过.在黑暗尚未褪去的海面上燃烧起十万支蜡烛.我听见天地之间钟声响了,然后十万支金喇叭又一次齐鸣。我忽然泪如雨下,但是我心底在欢歌。
又马不停蹄地把村上春树的《边境,近境》给看了,相对于《雨天炎天》与《远方的鼓声》,这本最沉重,合上书的现在浑身无力,精神恍惚,还带着一些无以名状的失落感。然而,却又分明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股暖流在奔腾,在暗涌。因为酣畅淋漓地看这三本书,我想我会铭记这个夏天的气息吧,一个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这样的夏天呢。
奈保尔的《康拉德的黑暗,我的黑暗》从另一个层面讲,表述的是父子情,准备接着看他以父亲为原型写的《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为朋友的诗集配图,因缘际会地把辛波斯卡过了一遍。《阿尔伯特.卡埃罗》是书友寄来的毛边书,以前只看过佩索阿的散文,现在通过诗触及到他更为丰盈的多面性情。
尽管奈保尔很高兴能离开特立尼达,而且一旦离开就不愿再回去,但有时候还是免不了思念家乡:我怀念家乡,你们知道我怀念什么吗?我怀念那突然地,没有任何警告地降临的黑夜。我怀念那夜晚的一阵暴雨。我怀念那沉重的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咚咚声,或是雨点打在野芋,那种美丽植物的宽大叶片上的声音。
奈保尔回忆三岁时收到父亲的礼物,一本诗集:这是他给儿子的礼物,一件极好的,和文字有关的礼物,搬了那么多次家,这本书还在。书上题写着:“致维迪亚德哈,父亲赠。今天,你已经三岁十个月十五天了。我将这本书和下面的建议一起送给你:不要辜负人类的遗产,要追随真理,要善良温和,要相信上帝。”
福克纳的短篇小说集出新版本了,书名《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是福克纳的一篇小说名,也是看过他写的第一篇小说,当时躺在床头很闲散地看,越往后越紧张,到结尾处简直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来,不由坐直了身子翻到开头又复看了一遍。很少看小说,这样令人无法忘怀的经历更是少之又少的。
回来时在路上看到一树黄花,然后就在书里看到这样的话:“据说,黄颜色的花能给人带来好运气。”《番石榴飘香》,很好看的一本谈话录,八七年三联的旧版本。1981年12月,密特朗总统在爱丽舍宫为我佩戴荣誉骑士勋章时发表的简短的演讲辞中最使我感动的、几乎使我热泪盈眶的,是这样一句不但使我、而且也使他本人深深感动的话:“你属于我热爱的那个世界。”《番石榴飘香》
清晨读诗
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看了好些书,内容好看,封面也喜欢,按时间的排序依次为《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集》《墨影呈祥》《吴宓与陈寅恪 》《古书之美》《柏林纪事》《记忆小屋》,还有一套《叶兆言作品集》。“雪夜闭门读禁书”,拥着冬天的大棉被看书真是享受,尽管这里的冬天没有雪。
每天穿过这片杜鹃花,总想着什么时候画一画。永井荷风《浮世绘之鉴赏》:雨夜啼月的杜鹃,阵雨中散落的秋天木叶,落花飘风的钟声,途中日暮的山路的雪,凡是无常无告无望的,使人无端嗟叹此世只是一梦的,这样的一切东西,于我都是可亲,于我都是可怀。
半年看《红楼梦》的美好愿望算是搁浅了,因为半路杀出了个西西。从翻开《像我这样的一个读者》后就中毒了。相伴一个多月,看完《花木栏》《剪贴册》《缝熊志》《西西诗集》与《手卷》,看得不快,因为不舍得看快,精彩处每每有拍案叫绝的冲动。想到还有数本西西等着我,就觉得日子也因此充实美妙起来。
《格伦.古尔德谈话录》与《马尔克斯的心灵世界》,两本无比欢乐的谈话录。马尔克斯吐槽他写电影剧本的经历,“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写了一部电影,在制片人的办公桌上念了十次,也不得不彻底改了十次。到最后,我原来的故事唯一留下的就是一个持枪强盗织袜子的两分钟的场景了。”
闭户写稿,每次写得最投入又不得不暂时中断的时刻,就忍不住深深渴望卡夫卡的理想生活方式啊:“带着纸笔和一盏灯待在一个宽敞的、闭门杜户的地窖最里面的一间里。饭由人送来,放在离我这间最远的、地窖的第一道门后。穿着睡衣,穿过地窖所有的房间去取饭将是我唯一的散步。”
恰佩克的《一个园丁的一年》,还有两个版本《恰佩克的秘密花园》与《与花草有约》。内文很有趣,配图也很好玩,漫画式的幽默,出自他哥哥之手。这本书是恰佩克唯一的一本自然文学随笔,好吧,他其实是写科幻侦探的,然后还写童话。
一九三四年四月黑塞致信友人:“我把一天的时间分配给书房和园事,而从事后者时很适合沉思默想,有助于心智的融会贯通,也因此必须一个人孤独地去做。”一九五五年秋致信友人:“与泥土植物为伍,能叫人精神松驰,给人带来心灵的平静,其作用与静思打坐十分类似。”
1912年11月15日,卡夫卡赠送了两本书给情书对象菲丽丝,并在信中附言道:“一本送给你的眼睛,一本送给你的心。”
很意外的在一堆过期万象中撞见了这篇《加西亚,那个拉小提琴的》,关于马尔克斯父母的爱情,在里面看到许多《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场景,原来他们就是小说中男女主角的原型。马尔克斯总有本领把爱情写得惊心动魄,烫手的热度,甘心沉沦的激情,平淡生活里不死的欲望。这篇文章选自他的自传《沧桑历尽话人生》,期待能出中译本。
马尔克斯最喜欢的颜色是“牙买加下午三点时加勒比海的黄色。”最想居住在:“蒙娜丽莎画像背景里那条忧伤的小溪旁。”
《小山画谱》里写茉莉:“香甜静,花小如钱。”甜静用得真熨帖啊。写慈菰:“白花,三出,黄心青蒂,干高一二尺,一枝十余朵,叶大三角。”极爱这种水草,阳台上就有一株,叶子近椭圆,可能是邻居品种吧,此花花色润白,有种脱尘的纤秀,只是花期太过短暂,有天准备午觉后画一画,醒时发现它已凋谢了。
《博尔赫斯小说集》
《博尔赫斯小说集》,在孔网买过的品相最新的一本书。看来博尔赫斯对《南方》的意境情有独钟,不仅写了一篇小说,还写过一首同名诗,有茉莉和忍冬的那一首。想起有天半夜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里惊醒过来,现早已忘记具体情节,只记得梦境很杜拉斯,当时直觉是一篇很好的小说素材,特意扭开灯在床头本上记下了小说名,《南方》。
在沈昌文的《书商的旧梦》里看见他写的万圣书园,感觉很亲切,从前总是穿过清华西门外一条树荫小道去这家书店,在二楼最里间的外国文学区不知消磨了多少个逃课时光,还看见过自己配图的书籍静静躺在书堆里,像开在那个庞大虚无城市里的一朵一朵幽静的小花,去年冬天再去时,它已搬家,旧日从此远去了。
阳台上的清晨。随手翻开一本书,《迷恋记》,七十六页是纳博科夫的黄昏:记忆是一个人的个人真实所拖下的长长的落曰余影。
张新颖的《迷恋记》,在餐桌上看完的一本书,同《此生》一样风趣迷人,在这个安静的读书人的阅读世界里,他深情的写为之迷恋的作家,带着一丝笨拙的捍卫,却又无处不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向编了本本雅明谈书的书的朋友提议,在封面或扉页上印上这句话:他被阅读的大雪覆盖得异常苍白。说的正是他自己。
《在少女花影下》
从除夕夜开始看《追寻逝去的时光》的卷一《去斯万家那边》,相伴了一个多月宁静的睡前时光,读得很慢很细,厚沉的一本书被翻得封旧页卷,到只剩最后薄薄数页的此时,心里不免涌起一股难言的不舍,这是部会呼吸的生命之书,越读越会对普鲁斯特怀有敬仰之心,还有译者周克希老先生,译得太美了,感谢他。开始看卷二《在少女花影下》,周克希在《译边草》里有一章专讲走近普鲁斯特,十年前,先生开始着手重译七卷《追忆似水年华》,为更贴切作者原意,几经斟酌后将书名改译为《追寻逝去的时光》,现已出前二卷,今年能静心品读一直望而生畏的巨作并能体味其间的美,与年龄心境有关,与周先生的译笔也有关。
现在最幸福宁静的时刻莫过于临睡前就着床头的台灯读上几页《在少女花影下》,普鲁斯特不愧是一位出色的文字魔法师,瞬间可让时间变得轻缓悠慢,而每个字却又无不充溢着急促的呼吸。
喜欢《柏林童年》里的那个生活在地窖里戴着尖帽的小精灵,它盯着谁看,谁就会心不在焉,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掉落东西,它会喝你的酒,吃你的麦片糊糊,还会站在门槛上对你说:“可爱的小宝宝,啊,求求你,请为驼背小人一起祈祷吧!”
路易斯·卡洛儿:天很热,我正在给你写信,现在墨水都被蒸发了,房间里飘着一朵朵小乌云。
清晨听见楼下的早市声,似梦非醒间想到一些书本里喜欢的角色,《幽灵之家》里的明姑娘克腊拉,《百年孤独》中唯一清醒的乌苏拉,《追忆》里的斯万,麦卡勒斯笔下精灵古怪的女孩们,还有尽管不得志,在辛酸中亦有玩世心的奈保尔的父亲老奈保尔。《红楼梦》至今没看过完整一遍,但喜欢娇憨率真的史湘云。
中午看了十几页《剥洋葱》,晚上看了几十页《在少女花影下》,同样作为回忆性质的书体,前者像连续剧,一幕追着一幕,而后者闲散得像小品文,风吹开哪页就可看哪页,你以为如此,其实这仅是表象,看似漫不经心的自说自话却有着坚固厚实的框架与认真严谨的时间性,这就是普鲁斯特的高明之处。
早上醒来看了会四月份的《书城》而后又睡着了,记得睡前看到一篇写得很好看的小说,简洁又有张力,情节不温不火,结尾却令人咋舌,颇有福克纳的味道,醒来又细看了一遍,是美国作家福特的《隐私》,专题里另附福特本人访谈录,他坦言的确深受福克纳的影响——看吧,我心爱的大师不知影响了多少小说人…
辗转,轻梦,午夜的光。车门开了,冷风,报站声。车门关了,摇摆,脚步声。行行停停,天亮了,清晨,白雾。听着海浪声翻完了《桂花雨》,一本琦君的散文册子,同经历了战时大分裂渡海赴台的那批写书人一样,她也寄语于文字细细拼贴切切思乡情,写得真挚,深沉又热烈,温情中透着幽幽的怆痛,看得鼻子直酸…齐邦媛在《巨流河》的结尾处写台湾哑口海浪寂无声,沧海桑田终归于永恒的平静,有股无声的大爱与悲恸。
连着几晚看完《万寿寺》,一个记忆丧失者寻找记忆的荒诞故事,大概是《盛装舞步》的姐妹篇,王小波似乎对身份标签化的否认情有所衷,借主人公的口吻表述宗旨: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想到了《幽灵之家》里那个在现实与梦幻的两重世界自由穿行的明姑娘克腊拉……
《抒情诗的呼吸》,帕斯捷尔纳克写信给茨维塔耶娃:与自己的梦境相反,我在一个幸福、透明、无边的梦中见到了你。与我平常的梦相反,这个梦是年轻的、平静的,并毫不困难地转化成了梦醒。这是在前几天发生的事。这是我对自己和你称之为幸福的那个最后一日。
少女时代的波伏瓦这样幻想自己的人生:“我的一生不会是喧嚣甚至辉煌的,我只希望有爱情,写一些好书,有几个孩子和一些朋友,我可以把我的书题献给他们,他们可以教我的孩子们思想和诗歌。”而张爱玲在少女时代则这样计划未来:“中学毕业后到英国去读大学,有一个时期我想学画卡通影片,”“尽量把中国画的作风介绍到美国去。我要比林语堂还出风头,我要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自己有房子,过一种干脆得落的生活。”由此可看出,张明快,扎实,利落,像西画。而波反倒令人联想到中国画,素朴,含蓄,写意,尽管最后人生路走得背离了初衷:终身未育,且是喧嚣而又辉煌的。
《茨维塔耶娃:生活与创作》里简概茨:“一生大开大合,亢奋悲凉,忽而天马行空,雷鸣电闪,忽而惶恐交加,如坠深渊,才华横溢,秉性孤傲,心比天高,命运多舛,风风雨雨,曲曲折折,一部生命交响乐,琴弦迸断,戛然而止。”而这一连串重口味词也敌不过她本人的一句:我不是为平庸而生,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熊熊燃烧的火。
《抒情诗的呼吸》里附有茨维塔耶娃的传记履历:“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东西:音乐,自然,诗,孤独。…要是有一面盾牌,我就会在上面写上:Ne daigne(不要屈尊)…生活就是车站,我很快就要离去了,去哪儿——我不说。”
《八月宁静》
最近放在包里随身看的三本写巴黎的书,《八月宁静》,封面书名内容都很喜欢,不黏不稠,透着一股有节制的内省,《一面沿途漫步的镜子》,手笔,视角都很大气,开始还以为作者是个男人,还有今天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看完的《我目光下的你》,苍白的医院墙壁也没能清滤的甜腻,是小女人的欲说还休。
买了陈宁的《风格练习》,白天零星看了几篇,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爬起来看完它,她的文风被冠以隐秀静好,恬淡温柔,这正是我所偏好的,即使爱得再深沉也会持一段冷静的距离。火热封面上的书名是周梦蝶题的,还是更喜欢《八月宁静》的简淡朴素,那本书一直摆在书桌上,心安在每一次不经意的抬头间。
因常年旅居异乡,故陈宁在后记里感慨母语中文的重要有如随身行李。(取自北岛:中文是我唯一的行李。)并引用卡内蒂:“只有在远离故土时,人们才会体认到这世界在多大的程度上,永远是个离乡背井者的世界。”想起印在他的自传三部曲上的话:卡内蒂,这位萍踪不定的世界作家有自己的故乡,这就是德语。
《风格练习》,陈宁想象她的六十岁:“钻研厨艺,间中在院子做私房菜。种大量香草,种花不插花。做面包、糕点,酿葡萄酒,晒果皮,制果酱,自用与送人。穿手造的衣饰,把不再穿的不再戴的不再留恋的,送赠年轻女子和男子。书也一样。”还有“每天散步,春天赏花,秋天捡落叶。”自在丰盛的人真是迷人。
才注意到陈宁《八月宁静》的后记标题就叫《风格练习》,也是她的下一本书名,而前一本则是《六月下雨,七月炎热》,连贯的书名串起了层层推移的岁月,在层层推移的岁月中静看人事与风景。她感激父亲的取名:“为我的人生风格定下美好的调子。”宁静致远,我们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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