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的儿子赵一浩。
(赵瑜/图)我是1960年考入北京男二中的,分在初一八班,成了赵二湖同班同学。那时候,四十几个男孩齐着肩膀进学校,正是混打混闹的年龄;有一次,我和一个矮个子男生,好像姓邓,在讲台前打闹,不小心用椅子牚把他的头打破了,害得我父亲领着我、提着点心匣子去上门赔礼。
而赵二湖是个沉默的孩子,如果不是父亲给我念叨赵树理先生的那些趣闻、提示我“可以去他家玩”,我还懵懂着没有把赵二湖与我已读过《三里湾》《灵泉洞》《李有才板话》和《小二黑结婚》的作家赵树理先生联系起来。
赵树理。
赵树理比家父郭小川大13岁,在文学成就上是家父的前辈。父亲是用一种崇敬而亲近的态度对我说起赵树理的。他觉得自己和赵树理属于从农村山沟里走出来的同一类人,所以有亲近感。
有一次父亲说道:“老赵在公共汽车上又把派克笔丢了。”那时的公交车非常拥挤,派克笔人们都传说笔尖是点了金的,而且时价七十余元,几乎相当于那时一个科长的月薪,所以小偷就盯上了上衣兜插着的派克笔。“老赵派克笔丢了何止一支,丢了就丢了,再买一支别上。在公交车上,他的眼镜也丢过。”
父亲说:“老赵从来不向公家要车,都是穿着双布鞋,去北京火车站都走着去。”家父指的是赵树理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从位于大佛寺的家步行去开会。别人也曾提到,赵树理先生在中国美术馆后身买了个小院,花了6000元。
知道住址,我就去了赵二湖家两次。有一次,遇见了赵树理先生,他很和蔼地告诉我,家里来了韩国客人,并把来客赠送给他的、装在漂亮玻璃盒子里的高丽参拿给我看。那是我头一次见到人参这种东西。
但我与赵二湖的交往注定是短暂的,因为我在男二中仅上了一年,母亲就不由分说地让我转学——转到一个“教改试验学校”,是由最高宣传机构主办的。不仅学制改来改去,教材也自出机杼,一时间京城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纷纷将子女送入;我母亲自认曾在该部供职,也要赶这个时髦。
其二,赵二湖好像也很快随赵树理先生转回山西太原去了,多年之后才恍然,是因为赵树理先生的所谓“提倡写‘中间人物’论”的“错误”,被中国作协下放到地方去了。
赵树理先生虽然写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小说;离开北京时,将他购买的两个四合院都无偿地交给了作协;他也是文革前把大女儿赵广建送到乡下去务农的(文革前我父亲把我送到北大荒去“刨地球”,不知与此是否巧合)……
赵树理1970年死于太原。
作家赵树理。
我自从离开男二中后就与赵二湖失去联系。直到1995年有机会去太原出差,在山西作协见到了他,才“称名忆旧容”——原来他的相貌是这样的,我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了。
听说他是写了一篇小说,投给《山西文学》获得发表并被《小说选刊》转载,山西文学界一片叫好之声,随即将其调入太原。他进入省作协后很快脱离文学界,搞起了铜饰工艺品。我很幼稚地问他,既然有这方面的才能,为什么不继续写下去,他不置一词。
电视剧《赵树理》竟然选择赵二湖饰演赵树理的父亲(李雪健饰演赵树理),而且竟然演得那么自然逼真。
该电视剧公映的只有赵树理先生的前半生。丁东告诉我,即使到了改革开放、平反冤假错案的时期,山西还有人抓住赵树理被关进阎锡山的山西省反省院的所谓历史问题,阻挠给他平反。
赵树理先生的四个孩子老大赵大湖、老三赵三湖已先于赵二湖去世,现年74岁的赵二湖今亦作古。唯一的女儿赵广建已患老年痴呆症。
我想,二湖有才能却不写,他一定是恨文学的罢。
2021年 4月7日—8日
郭小林(郭小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