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 (A Touch Of Sin)是姜武、王宝强、赵涛、纳兰山主演的2013年贾樟柯作家和导演的现实类电影。
影片采用类似于中国古代"四联画"的方式围绕四个人物,四个故事逐个展开,每个故事发生在中国的一个不同的地区,而这四个人物通过一些叙述的线索和一种奇妙的形式上的整体感彼此相连。此片虽然未在国内公映,不过名气很大,由于是根据现实的实际案例改编的,尺度比较大,因此可以说这片只能拿去参展了,此片被许多人认为是神片,有意思的是在豆瓣网中,只有在个人登录状态下才能搜索到本片的链接和简介,豆瓣评分8.1分。
该片获得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等多个国际大奖,获选BBC2013年度十大佳片、美国《电影评论》杂志2013年度十大佳片、美国《纽约时报》2013年度十大佳片等。
本片是经典的非线性叙事结构,而且由于导演的大胆隐喻,人性和兽性在人身上是矛盾和统一的,这部电影里贾樟柯试图以四种动物喻意四个故事里的人,并且没有十分的价值观正确性导向,而是以开放的结局让人思考,这里就试图来简单分析一下贾樟柯导演如何个性化表达的。
叙事结构:线性与非线性结构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最早提出叙事结构的概念,它是指故事和情节的讲述方式。在叙事中,故事决定了关键冲突、主要角色的设置和事件,而情节则决定了如何以及在什么场景下解决关键冲突。
原来主要是针对小说等文本的写作方式,后来引申到电影中,电影的叙事结构一般分为线性和非线性,前者是依据时间顺序完整讲述一个故事,严格按照时间的维度来组织安排的,由"开端-发展-高潮-结尾"四部分组成,追求的是叙事的完整性。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曾经提到什么是叙事完整性:
所谓完整,指事有头,有身,有尾。所谓'头',指事之不必然上承他事,但自然引起他事的发生者;所有'尾',恰与此相反,指事之按照必然律或可然律上承某事发生,但是他不引起后事的发生;'身'即上承某事,也下启某事发生。
后者相对复杂了许多,可以加入插叙、倒叙、闪回等等手段来展现故事,打破了故事的时间线,也可以说只要是多线或者是多线并线基本上可以定义为非线性叙事了。
好莱坞著名编剧在他的那本著作《故事》中谈到线性和非线性的区别:
无论有无闪回,一个故事的事件如果被安排成一个观众能够跟踪的时间顺序,那么这个故事便是按照线性时间来讲述的。
如果一个故事在时间中随意跳跃,从而模糊了时间的连续性,以致观众无从判断什么发生在前什么发生在后,那么这个故事便是按照非线性时间来讲述的。
《天注定》这部电影就是典型的非线性叙事,四个人四人故事,每一个子故事是独立成章的,但是合在一起想要判断谁在前谁在后,既无必要性也没有可对比性,各个故事有所交集,可以说是:花开四朵各表一枝。
四个故事虽然相对独立,却是探讨了人性的挣扎各复杂性,自从达尔文的进化论作为人类起源之说之后,人性中隐藏着兽性就一直被不停的被各类文艺作品诠释着,所以在电影《笑傲江湖》中任我行就嘲笑令孤冲不切实际的想退出江湖的想法,因为人性太复杂,所以只要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会有恩怨。
当人性复杂之后,动机其实说存在也存在,不存在也很模糊,而这这部《天注定》中,我们看到的人身上的兽性隐喻。
大海(姜武 饰)的虎气一往直前不考虑后果,三儿(王宝强 饰)牛的倔强,冷眼旁观人性无处安放,小玉(赵涛 饰)如同蛇的游走和无助,而小辉(罗蓝山 饰)这只鸟想要飞却最终飞不过自我的牢笼。
四种动物的隐喻
老虎不必威,就被当成病猫了。
大海一直对村里的煤矿被富豪焦胜利(同班同学)侵占,感到非常愤怒,而且说好的分红后面也是分文未见,所以他找村长要说法,要村里的会计讨论问题,包括和那些在煤矿厂干活的人吐槽,不过所有人都不理他,认为他属于多管闲事,包括他暗恋的姐(同班同学)也让他不要再告了,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但是他心中有一口不公平的气,所以想一直找个说法,当他在机场挑衅曾是自己同学的富豪,却又被人用铁锹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打得头破血流,胜利集团派人来假意慰问一下,拿出几万块钱让他就此收手别再折腾了,同时,所有看热闹的人送了他一个"老高"(Mr. Golf)的外号。
所有人都在戏台下看戏,看的是林冲被高衙内逼上梁山的片断,有人再一次喊他老高,都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这只不起眼的病猫拿起了猎枪,外面包裹着老虎的布,走上了快意恩仇的道路。
把那些不把自己的当回事的人一一枪杀,会计夫妇、传达室的人、村长、还有那个他第二次看到还在鞭打马的主人。最后坐在焦胜利的车子上拿枪指着焦胜利。
第一次在机场时,大海有想法,焦胜利问大海:有什么需要,你就说吧。被怼了一句是要赞助去上访,焦胜利直接走人并且安排人痛打他一顿,才有了老高这个外号了。这一次焦胜利还想着重演一回,有什么要求,你再说啊,这一次是一声枪响过后,大海露出了笑容。
贾樟柯在电影中把虎映射到大海身上很有深意,老虎和病猫有时差不多同一个意思,只是时机未到,当所有的压力压迫在一个人的身上时,即使是只病猫也会彻底反抗的,如同《水浒传》中的林冲一样,这个人物是不断的后退并压迫的,才最终走上梁山的道路。
人们经常形容一个人是倔得像头牛,三儿就是这样的人。
在电影的开场,三儿默默的骑着摩托车走在山道上,遇到三个愣头青想要过路费,结果三儿从胸口内袋里直接掏出一把枪,把三人杀掉,然后一脸漠然的再上路。在前方的路上和大海擦身而过,而大海正在路边看翻车的事故。
三儿因为母亲大寿回来,与母亲和两兄弟都是冷冷的没有什么感情,这些对他来说只是个过场罢了。
几个小年青因为女人们在外做不可告人的事大打出手时,三儿同样是冷冷一笑,完全是没有意思的事,什么才有意思呢?
妻子说:在村里呆着,不出去不行吗?
三儿:没意思。
妻子:什么叫没意思?
三儿:枪响的那一下有意思
所以,别人买烟花放,他是直接掏出枪,朝天开了一枪给儿子听,这一响才有意思。
他就如同杜琪峰《放逐》里的杀手一样,这样的生活才是适合他的,在高速路上,他慢慢骑着车跟在运送牛的车之后,他也如同牛一样,倔强的很,不愿意在一处停留,四处飘荡,杀人抢钱才是最快意的事。
当他坐着大巴车强行随意的在高速上下车时,因为他要行踪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而同一辆车子在服务区下来的是服装厂的小老板,小老板是来见自己多年的情人小玉。
耶和华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蛇对女人说,神岂是真说,不许你们吃园中所有树上的果子吗。(创3:1 )
蛇的喻意既狡猾又游离,而小玉就是处于游离的状态,在电影中以她四处游荡状态和蛇关联起来,看似没有目的,其实都会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小玉当小老板((张嘉译饰))的情人已经多年了,最终还是想要个名分,让在她和妻子中间选择一人,让小老板很难办。小玉在火车站没直接送情人走,却通过另外的通道溜达到站台上去目前情人。
在山路上游荡,好像是无所事事,却是去看妈妈,在街头慢慢的走,好像观光一样,却是去上班。
当小老板的妻子找上门时,她躲进了灵蛇的表演车,在一言不发中,对方递过来的纸巾却给了她点温暖,而在山路上,看着一条蛇横穿马路而过。
贾樟柯以蛇形和无声来表达人物的内心状态,蛇不会无事惹人,但是若是被惹毛了,也会反咬一口,所以那个拦路霸想以钱来买服务并且用钱来打她时,最终的奋起一击却是杀死对方。而杀的过程却好像化身为侠女一样,在很多时候她很安静,而挥刀有声,却是一种快意恩仇的姿态。
小辉(罗蓝山 饰)在小玉情人的工厂里上班,他的网名:我是一只小小鸟。上班时间串岗导致工友受伤,他想的不是负责任,却如同鸟一样惊吓飞走了,开始去娱乐场上班遇到了莲蓉,两人互相温暖却最终给不了对方爱情,因为欢场无真爱。
贾樟柯导演在这里还露脸了一回,扮演了荒野大镖客,点了莲蓉的台。
小辉爱上了莲蓉,想要对方和自己一起走,莲蓉很现实,你了解我吗,我可是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要抚养的。再一次的面对问题,小辉的选择依旧,那就逃离,虽然在娱乐场里小费高,但是他受不了爱的人依旧沉入声色场中。
而他遇到的问题则是母亲的追要钱,认为他乱花钱没有节制,为什么不汇钱回家,而在另一边,受伤的工友找上门来,也许打他一顿可以缓解他内心的压力,然而工友拿起铁棍却扔下了,留下无助的小辉。
工友的鄙视、爱情的挫败、母亲的威迫,生活与他来说就是无边的黑暗,这一次他又选择了逃离,不过逃离得更彻底,那就是纵身一跳,与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反叛的结果
反抗、倔强、游离到逃离,贾樟柯通过四个动物的属性来刻画众生像,还有莲蓉的那只寻水的鱼,鱼在水中还要去寻找水,因为她不自知,需要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却无法寻到。
我们的理性作为思考的存在物在某种意义上独立于我们的动物性,但是当面对嘲笑、无视、暴力、挫折之后,理性退隐幕后时,剩下的就只有动物性了,看上去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但实际上是环境与人最终无法调和时的产物。
在电影中,当主体和客观环境无法调和时,反叛就这样发生了,暴力、自杀、自我脱变就这样发生了。
小玉的自我蜕变是最值得称赞的,远离家乡到山西的胜利集团找工作,此时焦太太已经是董事长了。蛇是可以脱皮的,她要脱皮重生,在新的地方重新工作。
最终四个人物故事,虽然大家都不相识,却是在冥冥之中完成了一个闭环,《天注定》如同一张大网,网住了所有人,最终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可知罪。
贾樟柯借用小玉看着舞台上的戏剧表演,发出了一点疑问,这个罪到底有多大,剧中的人物到底有没有罪,各自的罪又是什么,一切只在观者的心中。
网上有网友的精辟回复可以参考:参加了《天注定》在第66届戛纳电影节的官方首映。电影赤裸裸地呈现了现今中国的诸多问题...精彩的暗喻和隐喻更是数不胜数,观影途中掌声几次响起。观看完毕后觉得酣畅淋漓,但心中有隐痛。一部正视惨淡现实并发出拷问的大师作品!向贾樟柯导演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