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洲在抖音上没有名字,他就叫“监利阳干鱼土特产”。监利位于湖北省荆州市,是杨洲的家乡,而阳干鱼则是家乡的传统美食。把鱼肉洗净,再用盐腌制,最后拿到室外晒干……以前阳干鱼只是杨洲餐桌上常见的食物,现在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是他和父亲、妹妹合伙在监利农村经营一家阳干鱼食品厂。家庭小作坊生存本就艰辛,去年的疫情更是一度将他逼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
用抖音自救,是杨洲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幸运的是,他不仅成功了,还惊异地发现自己原来的销售模式早就过时了。
杨洲现在白天拍视频教网友烹制阳干鱼,晚上做直播带货,他积累了4.6万粉丝。去年六月到现在,他一共卖出了20万包阳干鱼,销售额达350万元。
2021年4月,杨洲在办公室直播
他的故事,没有那么风云激荡、惊心动魄,却是一个普通人实实在在的奋斗史。他说:“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我努力、善良、重感情,我相信上天会眷顾我的。”以下是杨洲的自述。
疫情之下的毁灭性打击
2020年之前,我们的阳干鱼只卖给经销商和餐馆,所以去年疫情一来,我们就懵了。
仓库里屯了两百多万的货,可是餐馆不是关着就是没人去,监利离武汉只有两百公里,快递也发不出去。一月下旬到四月中旬,我们的收入为零。
我怎么可能不焦虑呢?父母、妹妹和妹夫、还有我自己的小家,都靠这个小厂生存。2019年,妹妹和妹夫管采购,我父亲盯生产,我跑市场,2019年我们一共赚了一百万,这在农村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疫情对很多行业产生了影响,对我们更是毁灭性的打击。3月初,因为迟迟无法开工,我们常用的工人开始另找工作,而我更担心的是,我之前苦心经营的与经销商的关系也会就此断掉。
那时我做市场推广的方式非常单一,就是拖着个五六十斤的泡沫箱一个市场、一个市场地跑。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去门市部问老板,要不要试试阳干鱼。遇到和善的老板,会借你一个锅,让你展示煎炸后的阳干鱼多么美味,遇到不尊重人的,能让你等三天。
杨洲时常在抖音上传授阳干鱼烹饪方法
最沮丧的一次是在广东,三十几度的天,我跑了整整一个星期,一个客户都没找到。所以那时当经销商下了订单而我不能发货时,我就真的很忧虑,要是这单生意正好被同行截胡呢?
我做好了两百万货全砸在手里的准备,家人也做好了自谋出路的打算。我倒不是怕穷,只是一想到我父亲为工厂投入了全部的积蓄、我妹妹付出了九年的青春,想到我曾经是为了帮助他们回到家乡的,我又觉得不甘心。
我一直相信,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现在实体经济下滑,那么新的机会一定已经在别处酝酿。就在我思考出路时,抖音直播带货火了。
从线下到线上是大势所趋
我最开始玩抖音是2018年,不过那时纯粹当娱乐,从没想过自己能靠它赚钱。
2019年,通过抖音的算法推荐,我看过一个同行的直播,她每月的销售额在十万上下。那是最初的启蒙,只是当时我不是非做电商不可,所以一直没有实践。
四月中旬,虽然我们工厂恢复了对外发货,可是订单量下降到了以前的十分之一。我意识到,从线下到线上是大势所趋,如果再不寻求转型,那我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
因为之前没接触过新媒体和电商,所以我花了两个月时间仔细研究抖音视频的拍摄方法,积累了一千多粉丝并获得了开店资质。
六月初,我尝试做了第一场正式直播。现在我已经记不清那天具体说什么了,只记得我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盏补光灯,架在冷库边的桌子上。
2020年6月,杨洲第一次做抖音直播
因为害羞,我一直低着头。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我播了整整六个小时,除了亲戚朋友捧场下的单,我只收获了一个真正的客人。
之后几天,一直都是这样的数据,有时一两单,有时一单都没有。我以为生意会一直这样萧条下去,但没想到半个月后我的一条视频火了。
我拍得很随意,就是记录了给阳干鱼装袋的过程并配了介绍的画外音。视频获得了8.1万的播放量,直播时的订单数也水涨船高,超过了一百。
又过将近一个月,7月19日,另一条视频也火了。我拍家里工人清洗荆州大白刁的过程,有将近一百万的点击量,直播时人一波一波地涌进来,后台一刷数据就是几十个订单。播到十二点,卖了1000单,我怕库存不够、物流能力不足,只好提前下播了。那天我光是打印订单就花了三四个小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2020年7月19日使订单超过1000的那条视频
从那以后,我在抖音上的生意算是真正做起来了,少的时候卖几千,多的时候卖几万。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但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样坚持了四个月,身体终于吃不消了,头晕、想吐,去医院做过检查后,医生建议我不要再熬夜, 于是我就找了个帮手轮流做直播。
现在我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抖音上,绞尽脑汁想段子、拍视频,有时睡不着,凌晨四五点还在琢磨这事。
我再也没有去线下开拓客户,不过奇妙的是,不少经销商在抖音上看到我卖得很火,居然主动来搭关系、下订单了,比如湖南有个老板,我之前拜访他几次,生意都没成,结果他刷到我抖音后立马买了三万多的货。
2020年12月,抖音爆单后,杨洲与父亲一起打包
总之,抖音是一个很公平的平台。很多人不相信我没有买流量,但我就是没买,靠自己一步步摸索、坚持,我把阳干鱼推销了出去,也再次将全家人从谷底拉了出来。
4月6日,我发了个“咸鱼翻身”短视频,讲述了我们全家人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里面的每件事都是真的,我们出身农村、没有家底,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妹妹牺牲了自己读书的机会,我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应当承担起生活的重任。
“咸鱼翻身”短视频下的评论
我妻子以前不理解我,说我“扶妹魔”,可她现在也逐渐明白了我与家人的感情。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比互相帮衬、共同致富更重要的呢?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这家阳干鱼食品厂是我父亲和妹妹2011年建起来的。那时我刚从山东理工大学毕业,入职安徽一汽车集团。在一线车间实习半年后,我被调往技术开发部担任底盘设计工程师。
2011年杨洲在汽车车间实习
我们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借了一百多万的外债,因为没人做市场营销,销路很不好,日子过得很焦灼,而我,每月拿一万多的工资,在合肥买了房,生活很舒适。
我时常和父亲打电话,他总是唉声叹气,说今天又没谈成客户。每当这时,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他拖着五六十斤的泡沫箱,大汗淋漓地穿梭在市场中的情景。
有时我休假回家,会看见我母亲拿着袋子去马路上捡稻谷,那都不是完整的米,而是别人晒过后留下的一些碎渣。而我妹妹,就为了赚五块钱、十块钱,大年初二还得开着工厂的面包车去做拉货司机。
还有一次,厂里停电,我爸为了省一点修理钱,自己上手修,结果不小心触电晕倒,被送到医院后,他截掉了一根手指。
这些事都让我非常难过。以前是他们赚钱供我念大学,现在却是我一人过上了好日子,把他们留在了贫困里。
2018年2月,杨洲在老家拍摄全家福
父亲九十年代中就开始四处打工,2006年攒了钱在深圳南山区开了家面馆,生意不好,每天亏六百块钱。他那时压力大到随时可能跳楼,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2007年寒假,我在老家准备高考,我妹妹去广东找他们。没多久,妹妹就在电话里告诉我店里需要帮手,她不回来念书了。
如果她成绩不好,我就不会内疚这么多年,她只比我小两岁,正常读书的话,一定也能考上本科。我相信读书能改变命运,假如她继续念书,她一定会有一个不同的人生。
就在这种情况下,2016年,我辞职了。就像所有人都反对妹妹辍学一样,所有人都反对我扔掉铁饭碗。可是我决定了。我不去帮他们,还有谁去帮呢?我相信阳干鱼的品质和味道,只要有人脚踏实地地去做推销,它一定能卖出去的。
2011年父亲会舍弃餐饮业转做阳干鱼工厂,就是因为他把面馆改成荆州菜馆后,祖父从老家邮寄到深圳的阳干鱼,每天能卖出三十多份。果不其然,在我每年花十个月跑市场后,我们扭亏为盈了。
2020年年初,虽然遭遇重创,但我们又靠抖音打开了新局面,全年算下来,全家的收入居然比2019年翻了一倍。妹妹买了车、又在城里买了房,这些都使我感到欣慰。
我是一个把亲情看得很重的人,通过努力把一家人带起来了,这种满足感真不是赚多少钱能比拟的。以后我们可能还会遭遇波折、还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危机,但我想哪怕以后失败了,我也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我相信努力终会有回报,也相信一家人齐齐整整就是最大的幸福。最后还是那句话,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人生难免有起伏,有信念,就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