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的一个晚上,家住浦东某镇的女青年唐某觉得身体不舒服,丈夫顾某平陪她去川沙人民医院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他们第二天开了点药就回去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灾难的脚步已经逼近他们了。
唐某当时已怀着7个多月的身孕,回家后婆婆在家陪着她。第二天早上,婆婆特地去买来几根油条和豆浆,没想到半截油条吃下去,唐某就肚子痛得满地打滚,被立即送到医院抢救。
经川沙人民医院确诊,唐某胰腺炎发作,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即做手术。由于唐某是孕妇,为保证顺利治疗,必须进行剖腹产。
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手术,医院还特地请来了一家大医院的医生会诊,认为成功率并不太高,但又非做不可。因此,院方立即通知唐某家属,明确告诉他们:是否同意做手术?保大人可能保不住小孩,保小孩可能保不了大人。唐某母亲、丈夫、婆婆等人经过商量后,最后决定保大人。
三十年前的浦东
令人惊喜的是,手术很成功,唐某不但顺利通过手术,一对双胞胎男婴也活着降临人世。
按理说,母子平安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但唐母却发现顾某平及其父母并不开心,反而对双胞胎男婴表现得异常冷酷,并说反正我们商量过了,不要这对双胞胎。
这是一对提前三个月来到人间的小生命,是不是婴儿本身有什么问题呢?唐母和唐某都说孩子本身没问题,她们认为问题出在唐某身上。因为唐某仍在住院,医生说这种病的费用非常高,至少要五六万元,在2000年左右,五六万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能否治愈还是个问号。因此,据她们分析,唐某的丈夫和公婆有了其他打算,万一唐某身体无法治愈,顾家可能要求他们离婚,当然不能因为这对孩子挡了道。
当时,唐某正被全力抢救,全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而唐母见女婿一家竟然要抛弃这对小外孙,自然坚决不同意,坚持要他们接受孩子。由于孩子是早产,因此按照医生的建议,她要求女婿尽快将孩子送到上海市儿童医院去进行检查。
顾某在岳母强烈要求下,只好将孩子送到儿童医院。而在这之后,唐母一心照顾女儿,便无暇顾及那对双胞胎。直到九月,唐某治愈出院后,要求看看孩子,顾某平和他父母却说孩子不在了,要她不必再提此事。
唐某都快急疯了,唐母赶到儿童医院,医生告诉她,孩子住院不到八天,他们的父亲就以没钱治疗为由将孩子抱回去了。唐母再向顾家追问孩子的下落,他们却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出孩子的去向。在满腹狐疑,日趋绝望之际,唐母向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她怀疑顾某平他们是否将孩子卖掉了,因为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要孩子。
经过民警询问,顾某平及其母亲承认,他们在7月5日就用被子把双胞胎闷死,并由顾某平的父亲用马夹袋拎出,埋在路边绿化带的泥地里。
就这样,顾某平及其父母被警方依法逮捕。而唐某在遭受丧子之痛时,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重新搬回娘家居住。
那么,事实是否如唐某母女所说,顾家又为何会如此狠心杀害两个刚出生的小生命呢?
在面对警方讯问时,顾家三个人是这么说的。
顾某平父亲顾某根是当地一家建筑公司的工人,他对警察说,医生说那两个孩子生下来后也活不了。就在唐某产下孩子后,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是早产,而且一个脑子有问题,长大可能是白痴;另一个心脏有问题,肯定活不了。而且唐某治病需要五六万元,家里已经到处借债了,哪还有钱给孩子治病?因此,就让儿子从儿童医院将他们抱回来。他妻子跟儿子说弄死算了,儿子没说话,因此就由他妻子拿条被子闷死了双胞胎,然后打电话将他喊回来,由他将尸体拎出去掩埋了。
警察问他:“在决定闷死他们时,没想过他们是两条小生命吗?又怎么下得了手呢?”
顾某根不解地回答:“他们7个月就生下来,而且才活了几天,还不算人。”
警察有点生气了:“不算人?那算什么?不是两条活的生命吗?不是你顾家的孩子吗?”
顾某根解释:“当时确实就是那么想的。唉,都怪我老太婆,她迷信,好像是听说这两个双胞胎将来会克大人的。不过,我们当时都没想到这是杀人。”
显然,顾某根直到进了派出所,都没觉得他们当初干那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某平母亲储某,时年51岁,身体微胖,行动有些缓慢,眼睛却很灵活。说起她的独生儿子结婚,她很高兴,因为儿子老实本分,能娶到唐某这样的姑娘是顾家的福气。唐某怀孕她也很高兴,但唐某怀孕后身体一直不好,她感到很不安,因为这在当地是一种不祥之兆。而后来唐某突然身患重病又早产了,似乎更证实了这一征兆。
警察问她是否因迷信而决定处理掉孩子时,她却否认了。她说主要是没钱了,实在借不到钱给孩子治疗,更何况医生说孩子本身有毛病,长大以后也是傻子,处理掉他们是考虑到免得将来给家庭和社会带来负担。那天晚上,她拿了一条被子蒙在两个孩子头上,半小时后,她揭开被子,发现一个死了,另一个还有气。于是她又拿了一张塑料纸蒙在还活着的婴儿脸上,直到其窒息气绝。
她的语调很平静,细声慢语,在说到这些细节时也没什么变化。同她丈夫一样,她也是直到公安机关逮捕她时,才知道这是在杀人。说到这里,她突然激动起来:“天哪,我们一家三口,全被抓起来啦?”
唐某的丈夫顾某平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他外表结实健壮,性格却跟他母亲所说差不多,很老实。
顾某平说,他和唐某感情一直很好,当初妻子生病了,他哭着要求医生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孩子,按他的说法,因为要抢救唐某,才剖腹产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且经医院检查,一个婴儿心脏有个洞,另一个脑子里有个瘤,都要住院,每天要2000元,医生说治好他们起码要四五万元,而且长大后也可能是白痴。
而为了给唐某治病,他和父母都已经四处借贷,负债累累,顾某平觉得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费用,只好蹲在医院门口痛哭,觉得老天爷不公。
这个说法得到了顾某根单位、储某妹妹、顾家邻居等的证明,他们都曾借钱给顾家以解燃眉之急。
顾某平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好求医生让孩子提早出院,将他们抱回了家。走在回家的路上,听着怀里孩子的阵阵哭声,他当时真是觉得万念俱灰。孩子抱回来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办,他母亲开始责怪他:“你看,我们明明说不要的,你听丈母娘的话要了他们,看现在我们怎么办?”父亲也愁眉不展,说算了吧,喂他们吃奶,能存活,是他们的造化;活不下去,也没办法,是他们命中注定的。
当警察问道,到底是谁首先想要杀了他们的呢?顾某平愣了一下,说是他自己,接着又坚决地说:“是我,不是我母亲,是我先想出来的。”
警察又问:“有人说你们的目的是怕唐某身体好不了了,免得将来抛弃她有累赘?”顾某平又愣了一下,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实在不可思议,过了半晌他回答说:“我不管现在人家怎么想,也不知道唐某怎么想,我反正是爱她的,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只要她不嫌弃我,我不管她身体怎么样也不会抛弃她的。”他又说,当初之所以抢救时决定不要管孩子,主要就是一心考虑全力抢救大人,只要大人抢救成功,孩子以后还是可以生的。
警察问顾某平现在怎么想时,他流泪了,他说真的觉得对不起唐某,希望自己判重一点,也希望对自己的父母判轻一点,因为父母养他这么大,居然为他的事还被关到这里来,太对不起他们了。
这件事经媒体报道后,在社会引起了反响,那么在开头顾某母女又为什么说孩子没问题呢?记者为此分别采访了两家医院的医生。
川沙人民医院的医生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孩子生下来是健康的,因为早产缺氧,他们才建议顾某平家人抱孩子去市儿童医院检查。当时他们并未说过孩子将来会怎样的话。而儿童医院的医生认为,孩子是存在先天不足,但也不是什么大病。如果当时继续留在医院治疗,应当说没什么问题。而且院方当时看顾某平可怜,只收了他一半的押金,希望孩子能住院彻底治愈,而顾某平却一再坚持没钱,要求将孩子抱回去。
两家医院的医生都坚决否认顾某平等人所讲的“医生说治也没用,孩子将来肯定是白痴或傻子”这样的话。他们说“哪个医生敢讲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谁敢断言孩子长大后会怎样?”
医生的描述应该是可信的,那如何解释顾家认为孩子养不活呢,人们只好推论,可能是因为顾某平等人文化水平低,在听医生描述这两个早产婴儿的先天不足时,误解了医生的意思。
从出生到被杀,双胞胎因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八天。在这八天里,他们的母亲因为住院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他们一眼。记者后来问道顾某平目睹埋尸现场的心情,他愁眉苦脸地一连说了好几声:“很复杂,很复杂。”他还说,如果这两个孩子身体是好的话,他是绝不会干这样的事的,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啊。但他究竟是否意识到这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呢?令人惊愕的是,这个才23岁的年轻人也和他50多岁的父母一样,认为这样做当初也没想到是杀人,反而觉得这样处理,对孩子本人,对社会都有好处。
血浓于水,双胞胎降临人世,对一个健全的家庭而言,应该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对这个家庭却是一桩悲剧,产妇唐某在生产后,还未看到双胞胎男婴一眼,孩子竟然就被他们的爷爷、奶奶、父亲合谋杀害了。这起案件在当地引发了轰动,也引起了社会的讨论。
从犯罪原因分析,被告人出于两个原因:第一,孩子生来就有缺陷,即使成活也会是一个残疾人;第二,迫于经济压力。
但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两条鲜活的生命,没有意识到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就是人们心目中的杀人犯,这才是本案令人触目惊心的一点。
而且,就在庭审那天,还有许多村民联名要求司法机关对顾某平等人从轻处罚,更是令人感慨万千。
可能,在有些人眼中,亲人杀害了健康的婴儿无疑是件可怕的事情;如果被害的婴儿发育不健全,感觉就有点不同了,甚至会在痛惜之余,怜悯行凶者。这就是婴儿父亲所在地相当一部分村民的感觉。
据了解,类似的杀婴案件在当地并非首次发生,这种愚昧、法盲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警惕和谴责。
“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已经载入宪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公理原则在中国人心中自古流传。
根据国家法律规定,胎儿从母体中分离出来独立呼吸,开始认定享有生命权。检察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对顾某平母子提起公诉。最终,法院判决母子两人都是有期徒刑7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