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性幻想的内容是秘密,但是成年人都有性幻想却不是秘密。
1
临床心理学家B·卡尔(Brett Kahr)针对超过19000位英国人的性幻想研究表明,将近96%的英国男性和90%的英国女性有性幻想。但B·卡尔认为这可能是保守的数据,“因为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很多人一开始都不承认自己有性幻想,但却在心理治疗的最后阶段承认自己曾有过性幻想。”
B·卡尔在2003年-2005年所做的英国性幻想调查,是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性幻想调查研究,最终的研究成果《人类性幻想》(英文名《Sex&The Psyche》)在2007年出版。书中包含了很多极直白的与性有关的内容,将近1000个关于性幻想的风格迥异的描述,覆盖了性幻想的各种类型和细节。
这本书让我们得以窥探英国人的性幻想秘密,从而对照自我。但更多是给性幻想祛魅的过程,不至于把性幻想视作一种负担,更不是一种“变态”。B·卡尔在书中强调,所有这些性幻想的主人,“都有着较为健康的生活,没有一个生活在监狱中或是精神病院,所有幻想的主人都自由地生活在这个社会中”。
2
相对于书中异常丰富的隐秘的性幻想细节,我更在意书中对于性幻想的具有共性的研究结论。
人们为什么那么热衷性幻想呢?弗洛伊德认为,性幻想是由于经历了性挫折,从而不顾一切地尝试让那些经常被压抑的欲望得到满足。B·卡尔则认为答案远远不止满足欲望这么简单,他还列出了,包括欲望满足、自我满足和治疗、逃避亲密关系、释放攻击性、逃避令人痛苦的真相等一共14种功能。这些功能都指向一个共同点——性幻想是一种自我治疗。
关于性幻想的起源,作者确信:创伤遭遇是成年人性幻想起源的首要位置。“创伤事件往往被色情化,最终发展成为一个与之有关的性幻想,其内容通常与他们在青春期之前遭遇过的明显的创伤性事件非常相似。”并且很多创伤还被压抑在潜意识层面,很难通过一次谈话被发现。
人们可能会认为,既然是幻想,那自然是自己可以选择并加以控制并“为所欲为”的。但是调研的结果表明,“对于我们的性幻想和性嗜好,我们的意识能够控制的部分比我们希望的要少。”创伤遭遇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每个人的性幻想内容。作者认为,每个人的性幻想内容都是独特的,具有强烈的个人符号,因此他将性幻想比作每个人的“心灵指纹”。
性幻想有正常和不正常的区分吗?人的内心世界是复杂而多变的,性幻想没有正常和异常之分。即便是很多婚姻幸福美满的人,他们也有着对心爱的配偶充满攻击的性幻想。存在即合理。
在健康的婚姻生活中,人们是否还需要性幻想?如果婚姻质量很稳定,是否幻想伴侣就够了?弗洛伊德也曾经认为“一个幸福的人绝不会幻想,只有一个愿望未满足的人才会。”但B·卡尔的调研告诉我们,性幻想与婚姻和情感的状况没有关系,在英国有超过90%的人常常进行性幻想,而有将近90%的英国男性和约60%的英国女性会看色情文学。性幻想只跟自己有关系,并且性幻想的内容也绝不只是伴侣。
很多人会担心自己的性幻想过于邪恶甚至违法,担心会真的付出实施。实际上完全不用担心,幻想毕竟是幻想。B·卡尔跟很多医生、神父、社工、护士和其他“关爱助人职业”的人交谈过,他们中有些人也有非常暴力的性幻想,但从未也不会在现实中实践。
性幻想是否要告知伴侣?是否要在现实中实现?在决定告知和行动之前,要充分考虑对方的接受程度,如果不确定对方的态度,还是谨慎行事为好。而且,换个角度看,幻想永远不会被实施才使人兴奋。
3
在B·卡尔以前,关于性幻想的科学研究不多,弗洛伊德的结论更多是对于少量个案的洞察,并没有从统计学的角度做调查研究。
金赛的《人类性学报告》是严谨的调查研究,具有划时代的革命性意义。但金赛的研究集中在外在行为,对于内在心理内容,性幻想,并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在《人类性学报告》中对于性幻想仅有极少的提及。
关于人类性幻想,美国作家南希·弗莱迪(Nancy Friday)在1973年出版了《我的秘密园地:女性的性幻想》揭示了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女性每天性幻想的核心内容,开创性地将性幻想引入了人类性心理的合法研究领域。尽管影响巨大,但她的书更接近于对性幻想的勇敢的公开披露,而非严谨的调查研究。
性幻想的研究长期被忽视。B·卡尔在临床工作上总是不断遇到涉及性幻想的问题,无法得到很好的解释。终于,到了2002年,他认识到“不能再继续忽视性幻想这一研究领域,并下定决心要详细地探究人类心理学中这一被忽视的部分。”
于是他开始着手准备一个大规模的量表研究,也就是英国人性幻想研究。“受到弗洛伊德卓越的洞察力、金西大规模量表调查的严谨和南希·弗莱迪对性问题勇敢的公开披露等精神的鼓舞,我决定以“金西式的思路”尝试研究,以便于回答一些最基本的问题。”
4
《人类性幻想》是第一本严谨科学的,大规模的人类性幻想统计调查研究。但不足之处在于,作者更注重从个体的创伤层面分析,较少关注宗教、种族、文化层面对人性幻想的影响。而人的性行为,受荷尔蒙以外的因素影响巨大。这无疑是一种缺憾。
同样的,因为所有的样本都取自英国国内,对英国做了统计学意义上的全覆盖,但是英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由于种族、宗教、文化、传统、经济发展阶段等不同,在性幻想方面必然也有自己的特点。针对英国人的调研显然不能代表整个人类。
当然这个锅不能由作者来背,原书名是《Sex&The Psyche》,直译是性&心灵,并没有要代表全人类的意思。应该是出版商出于市场的需要,有意把书名拔高为《人类性幻想》。这也是图书市场的老套路了。
5
《人类性幻想》2007年在英国出版,2011年中文版在中国发行,但是并没有产生像金赛报告、海蒂报告那样的颠覆的轰动性的社会影响力。
南希·弗莱迪《我的秘密园地:女性的性幻想》,主要是披露性幻想内容,反对者批评其是“软色情”。在1998年引入国内以后也没有产生跟海蒂报告同样的影响力,现在只能在二手书市场才能觅得中文版的踪迹。
这背后固然有很多原因,但跟性幻想所讨论的问题,更加隐蔽和艰深不无关系。相对于金赛和海蒂披露的性行为,性幻想没那么容易让人兴奋,甚至不总是令人愉快。正如作者说的,“这些私密的幻想中,有些可能会让您感到震惊;有些则会使您感到恶心;有些留给您的只是无趣和麻木;有些也许会获得您的怜悯、抑或鄙夷和优越感;但仍有些会使您感到兴奋。”
人类的性如同一个冰山,我们经常所谈论的方法技巧和生理知识,只不过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而藏在水面下的,包括性幻想在内的,则是更加隐秘又异常丰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