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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唢呐声响朝天阙,张灯结彩满地红。
青藤镇杨家少爷杨棠又又又娶妻了。
杨家是做大米生意的,在青藤镇开了家“扬大米铺”,生意遍布江南。杨家少爷杨棠,是个独子,年方二十三,身材高大英挺,面容瑰丽,风流倜傥。
杨棠多金又英俊,在青藤镇,做梦都想当杨夫人的无知少女不计其数。可惜这杨棠是个倒霉鬼,嫁给他当娘子不见得是件大喜事儿,而是件要命的事儿。凡嫁给杨棠的姑娘,婚后不出半月便染上一种无名怪病离奇死亡,你说邪门不邪门。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人偏偏不信邪。此女名为左艳云,乃是青藤镇第一屠夫左大刀的独生女。
寻获如此女子,杨家上下不知道有多高兴,找来十几个媒婆马不停蹄地往左屠夫家跑,门槛都给踩烂了几根。来来回回,谈来谈去,初始左屠夫油盐不进,但他不经磨,杨家给的彩礼也足够爽利,很快他便被说动了。
左艳云性格文静内敛,沉默寡言,事事皆由屠夫老爹做主。她也是见过杨棠的,杨棠长得好看,貌似潘安,情如宋玉,她心仪已久。她一个屠夫的女儿,能攀上这头婚事,难免志得意满,管它日后遭来什么麻烦。
左艳云乖巧地坐在贴满囍字,满眼喜庆的婚房内,披着红色头盖,双手十指相交,抠来搓去,汗津津的。说不怕,心里也挺害怕,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心里边开始有些后悔,嫁给杨棠这个决定,始终是仓促了一点。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杨棠喝得醉醺醺地侧着身子走进来。关上门后,他没有直接扑倒新娘子,而是坐在桌子边上端着透着微凉的陶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喝完茶后,他抬起酡红色的脸膛,醉眼惺忪,瞧了一眼闻风不动坐在大红锦绣鸳鸯床上的左艳云,嗫嚅说道:“你怕不怕?后不后悔?”
左艳云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真不怕?”杨棠再问一次。
左艳云思绪万千,此刻,骑虎难下,怕也没有用了,轻轻地应了一声:“不怕。”
杨棠站了起来,挺起胸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左艳云。他浑身散着酒气,晚上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酒气味冲,熏得左艳云迷迷糊糊的。杨棠还算温柔大方,用床边的一杆喜秤轻轻地把左艳云蒙在头上的红头盖揭下来。觑见脸蛋秀丽娟美的新娘子,杨棠忍不住赞叹一句:“你好漂亮。”
左艳云得到新郎的称赞,心里边甜如蜜,羞赧地低垂脑袋,不敢与杨棠对上一眼。杨棠坐在她边上,伸手温柔地将她环在怀里。听到杨棠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与杨棠对看了一眼,她抿嘴微笑,一双玉手忍不住轻轻地抱住杨棠的腰。
翌日,左艳云早早醒了过来,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杨棠,欣慰无比。昨晚一夜云雨,杨棠看上去无比的疲惫。再看看杨棠俊美的脸蛋,左艳云内心欢喜,挪过去轻轻地在杨棠脸上亲了一口。酒气消失后,杨棠身体里散着一股香气,淡淡幽幽,独特的香气,惹人迷恋。
“你……你也变了……怎么连你也变了?”杨棠被左艳云亲了一口,他被惊醒了。看到左艳云,他伸手用力推开左艳云,捡起撒落一地的衣服惊慌失措地朝门外跑去,“我说了不要娶妻,都说不要了,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杨棠见了傀一样抱头鼠窜。
左艳云怔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竟已是满头白发。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跑到梳妆台,对着菱花镜看了一眼自己。镜子里一个满头苍发,满脸皱纹,暮气沉沉的老太婆同样惊慌疑惑地看着她。她不敢相信地惊呼一声,双腿发麻,摔倒在地,茫然不知所措。
几天后,青藤镇杨家少爷杨棠连娶七女,七女一夜白头的奇闻怪谈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2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傧相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声如洪钟。洪亮的声音在人潮中高举高落,送走浓情蜜意羞羞答答的新郎新娘。除了一群嚷着要去闹洞房的少男少女,其他人欢声笑语纷纷走出喜堂,来到外面的院子入席。
院子摆了上百张饭桌,不多时便坐满了。
傧相撕开嗓门朝天喊了一声“开席了”,一旁等待着的满月酒楼的伙计们开始忙碌起来,像一群蚂蚁般有序地在饭桌间来回添酒加菜。
负岛来的洗骨娘春渊拥挤在人群中,肚子早就饿得肉贴肚皮。本来想着去青藤镇最好的满月酒楼吃一顿大餐。谁想尸目这花生米粒大小的小不点起了个主意,说要去看拜天地顺便蹭饭吃。
春渊从负岛出来,她还没有见过拜天地,好奇心一起,就爽快地答应了尸目。来到新郎家后,一旁观看,婚嫁真心费劲,各种繁文缛节,看得她脑袋胀痛。来了又不想走,就等着拜天地入洞房,然后饱餐一顿。
满月酒楼的饭菜算是一绝,肉香菜美汤水清甜。春渊没等菜上完,嘴巴已经动了起来,吃得满脸油光。兴许是春渊吃相太难看,同桌的几个中年妇人草草吃了几口便走了。
“钱来宝,你不多吃点?不怕饿死?”春渊揶揄着说,狼吞虎咽未曾停歇,她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只晓得吃饱肚子,毕竟荒岛野人,哪懂斯文。
钱来宝不动如佛,安逸地坐在她对面,又胖又高的他一个人占了整张长板凳子。他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一碗素芽排骨汤,吃了几块麻婆豆腐。
“我打娘胎出来胃口就这么小,小吃几口,肚子便饱了。”钱来宝说完夹起一块酥鸭咀嚼起来。
“你要不是有病,就是想变仙。”春渊嘲讽笑道。说完她看了一眼正在吧唧吧唧不懈地啃食一盘水煮玉米的尸目,“你还没这小东西能吃。”
“我生来就这么胖,春渊大仙,你千万别带入偏见。我真没病,打小无忧无虑,逍遥自在。”钱来宝轻声笑道。
春渊停下筷子问道:“话说我最近怎么老遇上你?”
钱来宝不是和她一路来的,开席入座的时候,她才看到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胖身影。见到了熟人,她也不好躲开,招呼着钱来宝一起同桌。钱来宝看到春渊,比看到什么都开心,总之,又到了抱大腿的时候了。
“有人请我来吃喜酒。”钱来宝说完拿出一张红封请帖,“你们呢?”
“我们?”春渊低眉看了一下啃玉米啃了一半的尸目,心虚地笑道,“我们也是……也是有喜帖的。”
钱来宝呵呵一笑,有些事不好说破,他舔了舔嘴唇说:“春渊大仙,你先吃饱肚子。我的事,咱们待会再好好聊聊。唉!我知道你老想躲着我,嫌弃我麻烦,咱们不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钱来宝对你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行了,多吃点。”春渊手中筷子一挑,一块鸡腿肉飞入钱来宝嘴巴里把他的嘴给堵住了,“少放彩虹屁,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有人过来了。”尸目捂着鼓鼓的肚子靠着瓷白的酒杯提醒了春渊一句。
春渊抬头看了一眼,一个美艳妇人正朝着她走过来。她擦了擦嘴边的汤汁肉屑,仔细地看了几眼,妇人年纪不大,雍容华贵,穿着一件四季花鸟纹织锦海棠红长衫,头上朱钗碧簪,小步轻摇,颇有风情。唯一的遗憾是女人的腿跛了,一瘸一拐的。春渊并不认识这个女人,满脸讶异。钱来宝倒是热情起来,起身迎着妇人笑道:“鄙人钱来宝,你是这次约我在此见面的田霓花田小姐吧?我等你老半天,没看到你人影。”
“今天出嫁的是我的表妹,作为娘家人,忙了好一阵子。刚刚多有怠慢,多有怠慢,勿见怪。”田霓花细声细语地说,“不知两位贵客用过餐没有?”
“吃了,吃了一桌子。”春渊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指着杯盘狼藉的桌面说道。
“望移尊驾到客房,我请二位喝一杯茶水。”田霓花恭敬地说道,说完一跛一翘地朝院子右边的厢房走去。钱来宝回头看了一眼春渊,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春渊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别担心这会给她造成麻烦,她最爱凑热闹了。
田霓花在一个金丝楠木做的立式柜子前挑选了一会儿。柜子共七层,摆着不少茶罐子,大罐小罐,井然有序。选到一罐好茶后,她一边给春渊和钱来宝泡茶,一边说道:“好久没泡功夫茶,有些生疏笨拙,两位别介意。”
“你要找洗骨师?”春渊喝了一口浓茶,顺道咕嘟咕嘟漱漱口,把嘴巴里的油腻味清洗干净。咕隆一声把茶水吞了,她望着愁眉不展的田霓花说了一句,“我叫春渊,负岛来的唯一洗骨娘。”
“不是,我并非要找洗骨师。”田霓花说话很温和,声色中夹带着忧思,让人不好责难。
春渊指着一旁对着茶杯吹气,吹起一圈一圈涟漪的钱来宝说:“那你找他做什么?他不就是……”
“拆一根骨头。”田霓花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简直绵里藏针,给了春渊温柔一刀,使得她两根弯弯如月的眉毛禁不住微微跳动了几下。
3
三年前,绿水湖畔,春风和煦,花草们起了个大早,争奇斗艳。田霓花身穿一件杏黄色花鸟纹披风,骑着一匹雪白宝马,顺着绿油油的岸堤小路迎着凉飕飕的春风肆意驰骋。
这一身腱子肉的白马叫“月宝”,是她一手接生一手养大的,可以说,月宝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儿。每年开春,她都会骑着月宝在湖边绕上几圈。她喜欢沐浴在暖洋洋的春风里,迎着春风驰骋时,她会抛掉无数的忧愁,还有对已故娘亲的思念。
噗!湖面上冒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头。他摇了摇头,吐了一口腥涩难忍的藻绿色湖水,伸手不停地去拾掇贴了满脸的湿长青丝,好让自己的颜面干净清爽一些。
“你好笨呀!”田霓花笑得花枝乱颤,就连她的坐骑月宝也忍不住抖擞几下发出咴咴嘶鸣,一同嘲笑眼前这举止笨拙的男子。
男子艰难地爬上岸后才告诉田霓花,他不过是输掉游戏被人算计罢了。
原来他和一群同窗好友正在附近玩掷花骰的游戏,谁输了就要去做一件赢家讨论出来的趣事,一件绝不许拒绝的事儿。玩了好几盘,男子输了好几盘,这一次输掉后,大家继续戏弄他,知道他最怕青蛙,所以让他到湖里抓一只青蛙回来。愿赌服输,他不好狡辩,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湖边找青蛙。
“瞧你这倒霉模样,我替你出口气算了。”田霓花跳下马来说道。
在田霓花的帮助下,男子连赢了好几把,把故意捉弄自己的同窗损友反过来戏弄了一番。从此之后,百花烂漫,草色群青的湖岸,常常出现两匹耳鬓厮磨的宝马,马上一男一女。两人乘肥衣轻,并辔而行,谈笑风生,偕鸳效鸯,惹人生羡。
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田霓花没有再等来男子,他消失不见了。
等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告诉她,他快要成亲了。
她感到很心痛,骑着月宝在湖边缓缓地走着,望着碧绿色的湖面,她有种跳进去死掉算了的冲动。她再也忍受不了,趴在月宝厚实的马背上呜呜痛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这段情缘可把她给伤透了。
“小姐,你不开心,我理解。你要是想哭,可不可以小声点呢?我的鱼儿都被你这烧壶一样的哭声吓跑了。”一个声音无情地打断了田霓花的悲泣。
田霓花怔了怔,跳下马背,在芦苇丛中找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穿着绯衣金涂银带,腰系鱼符,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俊美男子躺在草丛里边。男子嘴角含着一根蜕皮的野草,悠哉悠哉地眯眼望着湖面上的蚂蚱形状钓浮。钓浮剧烈地上下晃动起来,水花四溅,男子抓起钓竿轻轻地一甩,一条扭动的肥美的四肋鱼随着钓竿飞起,迅速地来到男子面前。
男子伸出白皙的手指温柔地一捏,脸上展开一丝莫名的笑容,摘下鱼钩,嘴里笑道:“小鱼儿呀小鱼儿,你好傻呀!我的钩子都没有放饵,你也能上钩,悲哀呀!”说完手指一挑,那只圆肥无助的四肋鱼划出一道弧线掉入了湖中,鱼尾巴打了个小浪花,哧溜一旋转朝湖底深处潜游逃窜。
“要你管我,本姑娘想哭便哭。”田霓花被男子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抽泣着,应了一句。
“怎么?想找我撒气?”男子发出轻蔑的笑声。
“好了,不关你的事,可以了吧?我走了,你继续钓你的鱼,啰嗦死了。”田霓花气呼呼地说,说完回到马背上,拿起马缰,对月宝强颜欢笑,“月宝,咱们走,省得某些人钓不上鱼赖咱们头上。”
“瞧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独自一个人跑到这无人之境哭哭啼啼,心爱的男人跑了吗?”湖边男子收起了钓竿,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伸伸懒腰,嘴里毫不掩饰地说道。
“你……”田霓花恼然,想骂几句,被人说中,又骂不出,干着急。
“我帮你教训教训他,如何?”男子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田霓花走过来。
田霓花说起这个神秘的男人,心有余悸,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托腮静听的春渊:“他给我一根骨头,让我偷偷地把它挂在杨家的横梁上。
也许是为了赌气,我拿过他送给我的骨头,找了个借口进入杨家,偷偷地把这根骨头放在了杨家大堂的栗木横梁上。
没想到他真的帮我狠狠地把杨棠教训了一番,从我放下骨头那日起,杨棠他每娶一个老婆,新婚第二日她就会变成一个白头老妇人。一夜衰极,恐怖无比。我只想教训负心的杨棠,没有想害其他人,所以……”
富家少爷连连娶妻,妻子却都活不久,祖宅房梁上藏着秘密
“所以,你想把横在杨家的骨头取回来。”钱来宝接着说道,“可你有手有脚,何必找我们?”
“我不敢。”田霓花惊恐地说道,“那人把骨头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他告诉我,一旦放下骨头,千万别私自取下来,不然会反噬自身。”
钱来宝听完转头看向春渊。春渊都快打瞌睡了,耳边突然安静下来,她才有意识地眨巴眨巴眼睛说:“一根骨头而已,我去帮你拿下来就好了。”
4
东方微暝,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晨霜凉薄,露水滴答,杨家大宅早已荒芜,杂草丛生,寂无一人。
也就在一年前,杨家发生了一起变故,吓得杨家老老少少三天不到全部搬离了这座宅子。杨家搬到附近的腾湖镇后,没多久,扬大米铺也搬了过去。
杨家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变卖宅邸。宅子也就荒在这儿,无人问津。在过来之前,钱来宝一宿没睡,他到外边找了几个闲人打听了杨家的事,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悻悻而回。坐在春渊卧房外面等了一晚上,天色一亮,他立马叫醒春渊。此时,他忧心忡忡地缩着脖子缓缓地跟在春渊身后,两人不疾不徐地在这条阒寂无声的街道上走着。
钱来宝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特别担心的是对方的来头,万一春渊对付不了,自己该如何脱身?
随着春渊跨入杨家那个破烂不堪蛛网密布的大门,他心惊胆颤。关于杨家的怪事,外面的传闻多了,所以杨家人搬走后,谁也不敢踏入杨宅半步。
春渊进门后先是把杨家内院看了一遍,找到大堂的门口,她轻巧地侧身走了过去。
杨家大堂坐北朝南,沐着晨光,透着一股腐烂的潮味。大堂内满目疮痍,遍地尘埃,地板缝儿满是杂草野花。
几只张牙舞爪的黑斑大蜘蛛停留在铺天蛛网上守株待兔。春渊进来后站在大堂中间的那条直通通的老梁底下,梁木斑斑驳驳,挂满了破败的蛛丝。
梁木尽端,两只白尾巴小老鼠嘟着嘴巴吱吱吱叫着,不像是在欢迎春渊的到来。春渊朝小老鼠瞪了一眼,目光如电,小老鼠吓得扭头便钻进横梁附近的瓦隙。
钱来宝随后走进来,尘土味呛得他咳嗽不停,一不留神,踩到一块破碎的瓷片,痛得他嗷嗷叫,抱着脚板子坐在地上,发起牢骚:“这地方真不干净。”
“是不干净。钱来宝,找个梯子来,我要上梁拆骨。”春渊支使起满腹牢骚的钱来宝。
钱来宝摘下鞋子,查看了一下脚底,擦了点皮,倒无大碍。他站起来,不敢二话,转身走了出去。
春渊则在大堂内走了一圈,阴森森的宅子,冷冰冰的寒意,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停留,换做别人,早就吓破了胆子。除了层层叠叠的幽怨气息,她还能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们。
从她们走进荒宅的第一步,那双眼睛就定在了她们的身上。她刻意避开这双眼睛,哼起了歌谣儿,是负岛特有的小曲儿,音律悠扬,婉转好听。
俄顷,钱来宝找到了一架枯黄的竹梯子,刚好搭在大堂内那根支架起整座屋顶的梁木上。钱来宝把梯子搭好,春渊也不嫌弃梯子身上的脏泥巴,顺着梯子一步一步朝梁木爬上去。
在横梁上边,正如田霓花所言,这儿摆着一个条状锦盒,锦盒落满了土灰,还点缀着几颗老鼠屎。春渊也不嫌恶心,小手一掸,哧溜一下直接从竹梯滑落下去。
“万物有灵。”春渊说完把手中拿到的锦盒打开,一道灰尘飞出,两人干咳连连。等尘埃落定,两人才看到锦盒内嵌着一层内黄,内黄裹着一根骨头,骨头一尺来长,不知是人是兽。
“悬梁股,焚心刺,杨家落到这番田地,可谓是一诺所争,后患无穷。算了,这个忙,我帮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根骨头是某个女人大腿上的髀股。髀股是人体内最长的管状骨头儿,通幽藏心,易为人棘。
我想,这个女人不但已经死掉了,而且很年轻,她与杨棠关系匪浅,因此被人利用来对付杨棠。
相思不成反成仇,入骨化灰锁白头。”春渊看向大堂对面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满地荒凉,唯有老树春意盎然,说完后她伸手一拍钱来宝的肩头,“别愣着,赶紧把我交代的事儿办妥了。”
钱来宝还在回味春渊的话,东一琢磨,西一琢磨,被春渊狠狠一拍,回过神来,赶紧跑出去。
5
“瞧瞧,它来了。”春渊得意无比,忍不住小声地说了一句。
“物归原主。”见到此番模样,春渊笑呵呵地走了出去,大大咧咧地走进大堂,“你若再不现身,我可能会把这根骨头丢到狗窝里当狗枕头,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它。”
“你既已拿下了它,为何还要作脏了它?它是我的骨头,我拿回它,天经地义。”淡红色身影愤怒地斥责春渊。
“你死了那么久,还敢如此猖狂?”春渊蔑视着她。
钱来宝转身诚惶诚恐地回到春渊身边:“她……她不是田霓花?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认出我不是田霓花?想必是个货真价实的洗骨师,可你明知道我的冤情,你还这样……”女子恨得牙痒痒。
“田霓花,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害的我……我跟你拼了。”杨家大堂对面的老榕树窸窸窣窣地响动起来,一条白色影子从树上窜下来,几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堂来。
“咦!原来是个糟老头儿。”春渊看了一眼白影子,嘀咕了一句。进入杨家后,紧盯着她们的竟然是一个白发婆娑的老头子。
跑进来的老头形销骨立,满脸皱纹纵横沟壑,一身老人斑如紫癜疱疹。白发缭乱干枯,像个老疯子也像个老乞丐。他叫嚣道:“你可认得我?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你的心竟如此歹毒。”
“杨棠?”女傀喊了一句。
白发老头呻吟着支起身子,惊诧地望着眼前飘忽不定的女傀:“你不是田霓花,你是谁?为何要害我?”
“我是谁?”女傀低头想了想,看了一眼春渊,看了一眼白头的杨棠,“我是余……余彤音,我叫余彤音,你还记得我吗?我想,你应该忘掉我了吧!”
白发老头豁然一惊,目露异光,张了张嘴,却又一言难尽。
6
余彤音是腾湖镇恒源钱庄老板余一铭的小女儿,与杨棠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是世交,有此妙事,双方爹娘一合计,给二人订了个娃娃亲。
天妒红颜,她在十二岁那年染了风寒,溘然长逝。
杨棠曾经对她发过誓:“小彤,长大了后,我会娶你,一定会娶你,一辈子只守护你一个,一辈子只爱你一人。”她信了这句话。
她十五岁那年,家里花重金请来一名叫“玄离”的洗骨师。洗骨师给她洗骨封坛,不知因何缘故,这名洗骨师悄悄地拿走了她的一根髀骨。
多年过去,她来到了田家,偷听到即将出嫁的田霓花与婢女说起与田杨二人温恋旧事。她随即来到杨家,可惜杨家人去楼空,已不见杨棠身影。不过,她没有白来一趟,她发现了自己的髀骨横在了杨家老樑。
她无法碰触,转回田家后她决定使一计移花接木,扮做田霓花的相貌找来了在外边到处吹嘘自己法力无边能降妖除魔的钱来宝。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根髀骨会给杨棠带来那么大的伤害。杨棠在连续娶了七个妻子都一夜白头后差点就疯掉了。他作为杨家独子,杨家不能无后。
杨家老爷一番折腾后又给杨棠娶了一个老婆,结果,这次新娘子没有一夜白头,反倒是杨棠一夜白头。不仅如此,杨家还开始诸事不顺,杨家老爷只好带着全家人搬走,不敢再谈婚嫁之事。
“原来那天的新娘子才是真正的田霓花,呔,闹什么嘛?真以为是她的表妹。”钱来宝抱怨着说。
春渊笑道:“你不是有喜帖么?上边不是有新娘子名字么?”
“光想着赚钱,忘记看了。”钱来宝耸耸肩说道。
“那你有啥好抱怨的。”春渊拍了一下钱来宝凸起的大肚皮说道,“不是说肚大能容吗?”
“咱们现在要去腾湖镇?”钱来宝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锦盒内是余彤音阔别重逢的髀骨。
春渊说道:“我答应了她,自然要去的。她得有个全尸,我才能帮洗骨入坛。”
“杨棠呢?你没法救他?”
“我是负岛来的洗骨娘,只负责帮助死掉的人洗骨。我不是悬壶济世著手成春的郎中,更不是撒豆成兵点石成金的神仙菩萨。”
“杨棠也才二十来岁,他现在老得跟个八十岁老头一样,如果他日后真的能活到八十岁,想想也好笑。”钱来宝捂嘴笑起来,“算了,他自认倒霉吧!”
“是呢!他自认倒霉吧!”春渊重复道。
钱来宝愁眉不展,说道:“这次又白做了。田家是个武将世家,看着挺有钱的。可惜呀可惜,此田霓花非彼田霓花。春渊大仙,你说那位嫁做人妇的田霓花会做何感想?她做了这么一件事,杨棠如此下场,她有过一丝愧疚么?”
“她都嫁人了,估计放下了吧!”春渊说完扭头看向肩头上一声不响的尸目,“尸目,还活着呢?”
“嗯!”尸目耷拉着小脑袋,声音懒洋洋,不紧不慢地回应。
“大半天不见人影,跑哪去了?”春渊一脸坏笑,审问道。
“喂!是你把我丢在了田家,让我赶不上好戏。”尸目满嘴怨言。
“明明是你嗜睡如猪,叫不醒,谁管你呀!话说,焚心入股断相思,这事你不打算说几句?当年,有你一份吧?”
“哦!这事……当年,我的确在他身边待着。”
“就是说嘛!果然是哥哥的恶作剧,他还真爱捉弄人。”
“他不是捉弄人,只是没人能看懂他的想法,连我也看不懂。”尸目突然严肃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说道。
“行,等我找到他,再当面问问他。”春渊同样一脸认真。
“但愿如此。”尸目长叹一声,看了一眼满脸放光兴高采烈的春渊,嘴里又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说实话,春渊丫头,我心里很不想……不想你去面对他,他已不再是负岛来的那位意气风发的洗骨师玄离。”
他的这一声嘀咕很小声,小到风一吹就散了,也只有他自己的内心能听得清楚。(原标题:《洗骨志:焚心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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