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丛林
英里远足月球家乡月球。
豫东偏东,一炷香烟缠绕天空,白发爹娘,双手合十,嘴唇颤动。
2014年10月,秋风还礼,马东旭捧回全国散文诗金奖桂冠,恰好赶在他而立之年门槛之前。圣语有应,天不负人。马东旭讷于言,敏不行,沾着浓浓土腥气的半大小子,带着他的申家沟遍走全国,而后又莽莽幢幢地撞进海外诗界。自此,以一袭苍白闻名的申家沟,灿烂了故乡的日子,在千万读者的心里,蔚然成一种另类的风景!
马东旭的家乡,河之南,豫东偏东,古迹历历,解放老区。战争硝烟散去,黄岗寺的香烟裹挟着祈福声声。他爹说,这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申家沟水不流,年趋干涸,典韦的己吾成为暗淡符号,汤斌墓草不绿,张迁碑刻蒙尘。申家沟的贫穷和苦楚,用沾墨的烙铁烙着他年幼心灵。
香雾缭绕,为儿女祈福。
他锦心绣口的亲表哥,婚后育婴盈月,进黑砖窑厂打工被烧死;他17岁的舅舅,为了生计拣拾砖头,遭遇不幸;他的伯母得不治之症,医药费累积,苦撑经年,她心灰意冷,将生命之舟拴牢,用农药泡方便面,连吃带喝。五月天气,小东旭孝衣一袭,搀扶着堂哥,在暴雨里呼天抢地,连连昏厥。
贫穷和祸难是一对姊妹。马东旭经历多了,善心悲悯积淀了他内心的平静和禅定。直到他捡起背包走四方,每逢千里迢迢闻知老家噩讯,就心悸一次,那是被一双粗糙大手在心尖上疼痛抚摸。顿时,胸聚风雨,往事历历,感情溃堤,凭谁纸笔纵横?!于是,马东旭的笔被申家沟的水润湿,申家沟被马东旭笔墨托着,牵起缪斯一角出走。申家沟啊,你不幸,还是有幸!
诗与远方,儿子和母亲。
贫穷不穷,钙质充盈,经行打工路磕拜朝圣,以诗放飞倾诉、挚爱心灵。
马东旭出生在宁陵县己吾城,人杰地显,房心星分野,以三国武将典韦闻名。马东旭刚玩霸王鞭的时候,正是改革开放“分地分田正忙”不久,因此,他刻下“申家沟的玉米提前坠落/大面积倒进水里”的记忆。也就那时候,单家门户勤耕劳作将“责任”扛在肩上,老人携着孩子趟地垄沟。去田时,他牵着母亲的衣裳襟;母亲做活儿,他在田头玩泥巴。他说“一身青草的母亲,土里刨食,与萝卜白菜成为姐妹.....”。
他父亲,“不知歇息。驼背、浑浊、陈词滥调----布满了箩筐。他拥抱落日、黄土,忽然遍地绽开的蒺藜花。气若游丝。”
马东旭在父亲的驼背上饱嗅汗酸味儿,被母亲牵羊羔一样的牵大了,他清楚地记着母亲手指上有多少裂口,经常渗出殷红的血渍。有一次,母亲送他到学校,用左手交给他书包时,被书包带子拉到手指裂口上的胶布,血流出来。小东旭问母亲疼吗?母亲说,好孩子用心读书了,我就不疼!东旭放学从不在路上耽搁,他心里想着母亲;东旭上学,母亲送出家门,送出村口,送到车站,上小学、上中学、读大学,东旭走出再远永走不出母亲的视线!
儿子为何要感恩母亲?
也因此,母亲和家乡都成为心中的牵挂和思念。自大学毕业打工后,申家沟就升华为灵魂栖息地、精神家园。儿时,母亲为他改做的小衣裳,还暖在身、热在心;读书时,母亲周末倚闾张望,“过了千帆皆不是”,给他做好的差样饭,热了又烫。母亲和家乡同样骨肉的亲切符号。东旭写道:“这浩荡的禅露之水,放肆的上善。舀琼浆玉液,舀静寂的神光,它甘之如饴,涂抹我体内坍塌的穹窿。”
马东旭,作为80后青春,深爱亲人和家乡,却历经家乡贫困和无奈,初尝祸难疼痛:表哥、舅父、婶母都震撼着他的心灵。他写,感情的潮水一泄千里;他写,长歌当哭,哭定思痛。他是以挚爱的姿态,对社会责任的关照吗,抑或是自觉对自我生命的深层阐述,要么都不是,只为对自我和家乡创伤的平抚?!
输入、输出最知书籍和眼镜。
反正,他写了,不停写。用词大胆,夸张罕见,酣畅淋漓,读之令人难忘。他说,“请允许我从烟火中抽出肉身/屈膝而歌,击壤而歌/动用积蓄已久的眼泪/和前朝的瓦罐/一点一滴浇灌春天,尘土飞扬的稻田。”
他是家乡的儿子,草木一样的子民。“救渎申家沟/他带领诗歌里十万个句子,风起云涌。”承载他巨大疼痛的家乡是怎样的呢?他一哽一咽地唱申家沟:“空荡的小村/灯火不明”,只“剩下没有血丝的/残破的庙宇。”“申家沟活在自己的谷壳里/在被遗忘的/豫东大地上,唱暗黄昏。”他在乳房干瘪的母亲怀抱里长大,奶水越少反而奶贵愈香,所以,他杜鹃啼血一遍遍呼唤:“申家沟,犹如一道伤口供着我,”无时无刻不在心灵深处将母亲供奉。家乡尽便再穷、再惨白,哪怕最后剩下他一个人,他亦甘愿为申家沟“瓦解成直立的水,浇灌春天/让大满后的麦粒/在血液里流淌。”
以不歇止歌唱迎接黎明。
马东旭的疼,来于贫穷的伤口,同于儿不嫌丑的道理。疼爱缘由,他以满蕴情愫的诗句主观赞道:“我热爱落日下的申家沟/申家沟是纯金的,麦草是纯金的/流淌的水是纯金的。”他眼前的梨树,“一树一树的梨花/开到底层/整个东平原都是银子铺就的/闪烁着细腻的香...我立在枝头/剑指花心/像采风的黄鹂/口占一绝。”
丑母在儿子的心目中,都是永远纯美、慈善的圣母,所以,他认为家乡的天地皆为金银铺就的。“一炷香缠绕的孤独天空/很美/水,很美/瓮,很美/风吹火焰,很美/风吹佛龛,很美/稻梁干涸,很美......一巴掌就能遮住的申家沟,很美/蝴蝶,很美。马东旭,抚着伤口和疼痛,在心灵里供奉家乡,含着泪、含着笑唱母亲的歌。无疑,这是对家乡母亲刻进骨头的爱!
对家乡的爱与痛。
命运赐予的福光已然升起,一如薄明中朝光,渐行渐近地起伏飘荡
马东旭年轻、低调,老实得发蔫,与他的诗歌张扬形成鲜明对比。他自从皈依诗佛,就把白天留给工厂,把黑夜留给诗歌。一副眼镜,点缀着土实脸,紧抿憨厚的嘴唇,配一身土吧拉叽的劳动装,谁能认识他一个大名鼎鼎的诗人!当一张张稿费单,像蝴蝶一样纷纷飘飞到他家的老宅里,人们细细打听:原就是那个背着打工包、年尾岁首来去轻轻的浑小子,竟出息成了作家!
马东旭打工6年,翻过了2000多个日子,家乡的日子以金银轮换。丰获的小麦、玉米流金的河,雪白的梨花、棉花织成半空云锦。蜿蜒的黄土小路,隐入视野的地平线,鳞次高楼梳理时代的风流;有道是:时代不幸诗人幸,话到沧桑句便工。东旭啊,淘尽祸难的记忆,一变低音区,放亮歌喉,离开了“愁眠的客舟”,你再何以“共有”的情感撞响心灵的“夜半钟”!
当然,东旭清醒,申家沟渐渐升起,但“佛在途中”应随家乡主题变奏!你说:“八月备好桂花,桂花备好了酒”,我“不急于和众仙论道,或大打出手,抱着经卷,采阴补阳。”你写道:“家乡小城,在豫东平原上一动不动/黑鹰一动不动,脚趾分明/是天穹的静止。”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小城、黑鹰在家乡平原上,一动不动,脚趾分明,亮翅天穹。以此,自喻诗者志向不渝,朝圣向西,磐石不动。
时代速变,命运的福光已然升起,一如薄明中的朝日,渐行渐近地起伏飘荡。申家沟,星光闪烁,毕竟因了一个诗人,因了岁月沧桑!
歌唱里申家沟这模样。
人物档案: 马东旭,出生于豫东农村。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潮》《星星》《绿风》《诗林》《诗选刊》《诗歌月刊》《散文诗》《青年作家》《青年文学》《山东文学》《草原》《新世纪文学选刊》《文学报》,及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泰国、菲律宾、卢森堡、香港、台湾等海内外百余种华文刊物,入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等多种选本。中国作协会员、河南散文诗学会理事。参加第十四届全国散文诗笔会、第五届河南省青年作家创会等。获2014年中国散文诗人金奖等多种大奖奖项。
东旭第一部散文诗精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