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食物,
我在“三联食物”里。
等你
“”豆花委婉地进入喉咙,总比溪水入海的宁静美好。
』文/暮易
古今之人大概没有谁不爱豆腐。它圆融通达,淡雅温煦的气质,柔嫩绵软的口感,既可高居庙堂化身锦盘珍馐,又可退隐江湖成就朴素小菜。
饮食界有了豆腐这一神来之笔,人间滋味可丰腴有趣多了。豆腐更神奇之处在于,流变转化之急遽,宏博让人惊叹,刚硬一些即成豆干,孱薄一点遂成豆皮,柔顺几分便成豆花。
豆花,介于豆腐和豆腐脑之间,兼具滑嫩与绵韧,自成一派。川渝人最爱这一味清清白白。即便是身处异乡,巧手的妇人也可掏出一把黄莹莹的豆子,经过一番厨房风云做出雪白的豆花。吃下热烫的一口,故乡的模样,便会在温热的舌尖立刻生动起来。
少时,和母亲逛集,除了糖饼麻花,我最馋的就是市场里那一口豆花。给一块钱,大妈就能给你舀上一大袋子水水嫩嫩的豆花,真是廉宜称心。像吃果冻一般,完全不用舌头发力,绵绵溜溜地就进了肚。没有调料的时候,甚至撒一勺白糖,也能吃出动人的清甜。
图 / 视觉中国
01
都说川渝人嗜麻好辣,江湖气重,豆花饭却是别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格。一年四季,简陋的豆花小馆里日日香雾袅袅,时至中午,各处肚饿肠饥的食客循着香气而来。一碗水嫩的豆花、一碗香润的大米饭、一碟香辣喷鼻的蘸料,热乎乎入肚,直言安逸之极。
豆花要做得好吃,也是有心法的。“旋转磨上流琼液,煮月铛中滚雪花。”黄豆浸水泡发,石磨碾出琼液,过筛滤浆,熬煮点卤压制。一招一式,如武林秘术,须得通透细腻,又不失分寸巧力。今人早已褪淡了那份古法制豆花的闲逸心性,唯有下馆子过过嘴瘾。
一般点豆花用的是胆水或盐卤,较之石膏添了几丝香远,独得了柔韧的奇妙口感。完美的豆花讲究气孔均匀,老嫩适中,太老则不如吃豆腐,太嫩只是一包寡味的浆水。做好的豆花轻飘在如茶的汤水中,弥散着清凌的豆香,颤巍巍,看似嫩得要坍塌散架,实则形神相依。
图 / 摄图网
一刀刀,分成一畦畦方格田地,客人来了,便舀出一块置于粗野土碗。夹起一块蓬松嫩滑的豆花儿,在加了许多调味的娇艳红油里走一遭,两者的契合,不是君子之交,而实为金风玉露一相逢。豆花的清冶,恰恰吸引了浓烈的红油,鲜嫩激荡,五味融合。
食时只需轻抿,豆花霎时在口腔里碎裂,纤纤毫毫透出朦胧的幼嫩。饱满的浆水从豆花里涌出,淡淡停留,而馥郁的佐料撑起了丰盈的口感,豆花婉转入喉,胜似溪流入海之静美。
朴素又极富丽,难怪男女老少都深深沉溺于这碗豆花饭的温柔乡里。
红油蘸料的做法并不简单。这跟火锅油碟随性的个人主义不同,它往往是一家豆花馆的昌隆秘笈,是店家百般修炼出的“金丹”。得几种辣度不同的辣椒杂糅出恰到好处的辣,秘制成艳丽的红油,添上盐巴花椒粉少许味精,葱花一把。一块豆花滚下去,色香味俱全,佐一口香弹的大米饭,绝了。
与豆花饭相配的除了红油蘸料这位大众情人,青椒酱料又当是别具风情。辣度相宜的二荆条细细剁碎,重油熬至软糯出香,调过味,酱稠汁浓。裹覆在软嫩的豆花上,那是一种葱郁的磊落的鲜辣,直叫人吃得满头渗出汗珠来,然后长吁一口气以示过瘾。
图 / 摄图网
吃得开怀了,趁着兴头再要两个凉津津的小菜收收口。若是一群人去,又少不了加一碗蒸烧白或是红烧肥肠,佐点青椒皮蛋、凉拌豆角助兴。一阵风卷残云,连豆花碗里的水也要喝尽,算是原汤化原食的完美收工。夏日长街悠悠,蝉声也变得懒怠。一顿简单的饭菜,饱足而又解馋,颇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
02
有的店家还别出心裁地推出菜豆花。用鲜嫩的青菜,切碎了,在点卤时混入豆浆,待静静凝结,菜末均匀地镶嵌在了豆花里。翠碧间杂着玉白,煞是好看。菜豆花展露出几分劲挺的绿意,逗人食欲,吃起来亦是清新香洌。
豆花本是十分寻常却异常柔情的美食,历来甘居平凡天地,慰藉莽莽众生。也因为长期盘踞在那些破旧小店,未免徒增土气。但,娇滴滴的豆花哪能一直藏身于市井陋巷,很快,便有诸多伯乐识得良驹,用它做出了新花样。
比如豆花面。重庆人一天不吃就想念的小面,加上几坨看似突兀的豆花,滋味竟是出奇地和谐。豆花就像一张白纸,味道全靠旁人指点。最好是干溜的小面,没有汤汁冲淡佐料的酽香,碱面有爽快的嚼劲,豆花嫩如鱼脑。一口热辣的面,一口顺软的豆花,层次跳跃,饶有趣味。
纪录片《无饭不起早》
将豆花这样极素淡的食物往荤里做,且做得出挑的,自然要属荤豆花。荤豆花算是一种汤锅,易饱暖人心,有点毫无章法,但却是完美继承了火锅文化的精髓。加什么配菜,吃什么蘸料,完全丰俭由人。只是一点毋庸置疑,那一定是至鲜为上的。
鲜之有道。取肉片、猪肚的肉鲜,并菌菇、黄瓜、西红柿、金针菜的素鲜,两相衬托。热油煸炒姜葱,下番茄熬出酸鲜打底,添骨汤慢煨,各色食材依次入锅,胡椒调味,最后倒在豆花上即成。吃的时候,先喝一小碗清汤,醒舌暖胃。
荤豆花沾染了荤气,借了荤素菜的双重鲜美,口感愈发润泽,滋味也更加落落大方。冥冥之中,红尘之下,与人一样,食物与食物之间也总是要互相成全的。
03
多年前的深冬,天上罕见飘起了零星细雪,与好友吃 “黑白荤豆花”的记忆仍历历在目。豆花锅里浮荡着白的黑的(黑豆做的)豆花,肉片格外嫩滑,煮得脆爽的豆芽蘸一点蒜泥,在口舌间发出柔柔的脆响。
那会儿还没毕业,有挥霍不完的青春和无处安放的怦然情愫,急着要跟闺蜜诉衷肠论爱情。咕咕嘟嘟的汤锅前一坐,热气飞扑,几人欢快地吃着聊着。锅里眼看干净了,心里的雪也渐渐化了。
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 第二季》中的乐山嫩豆花
后来吃网红烤鱼的时候,发现豆花被修饰成完美的三角形,列置在长方形烤鱼盘的四个角落,努力地吸收着浓墨重彩的酱汁,闯入了许多年轻人的味蕾里。浓烈,够劲,的确像是生活大潮里用尽全力向灿烂未来靠近的人们。不由地心想,没有谁会一成不变的,豆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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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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