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常有，但定格动画电影不常有。
原因在于，繁琐沉重的制作过程，以及回报率极低的市场法则，让定格动画电影产量极低，而此类的优质杰作更是凤毛麟角。
日本电影《废头》，便是这样一部杰作。
豆瓣评分8.5，网友一片赞誉，就连《水形物语》的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都惊呼道：一部才华横溢的个人作品！巨大的意志和想象力使其铸成。
这么一部宝藏影片，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01
很久之后的未来，人类通过基因改造技术实现了永生，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繁衍下一代的能力。为了让世界继续高效运转，人类创造了人工生物体——马里冈，让他们作为劳动力为人类服务。
但在1600多年前，马里冈叛变了人类，从此待在地底世界里，和人类彻底隔绝。
如今，新型病毒肆虐全球，短短六个月内，超过两亿人罹难，使得全人类的人口总数削减了30%。为了找到让人类得以繁衍的技术，政府层面决定开展一项生态学研究，号召人们深入地下，调查马里冈的生存世界。
男主角“碰太”，本是一位网上舞蹈老师，受制于艰难的形势，只好报名这项研究计划，既可以来一场刺激的冒险，同时还有优渥的佣金。
但不幸的是，就在碰太坠落地下世界的过程中，他被马里冈哨兵们发现，直接被击落得四分五裂，只有头部从管道口滚落出去，被三个鼹鼠模样似的橡胶人捡到。
经过马里冈科学家的一番鉴定，发现这颗钢盔里的头颅乃是人类，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如造物主一般的存在。所以，科学家在用玩偶身体修复好碰太之后，其他的马里冈人纷纷将其称为“小神仙”，对其毕恭毕敬。
此处科学家修复好的碰太模样，颇有点2019年《阿丽塔》中女主角的造型范。
基本失去记忆后的碰太，在宛如迷宫般的地底世界中经历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他在和三位橡胶人外出拾荒时，遭到沙虫攻击，躯体再次四零八落，并被扔到更深的地下村庄中。
第二件是他被工厂工人组装成机器人，成为端茶送水，运送货物的工具，并偶遇到一位马里冈少女。
第三件事，便是碰太在阴差阳错中被三位橡胶人再次拯救，并在一场和怪兽的激烈战斗中幸免于难。在恢复记忆之后，他将背负着全人类的使命，寻找藏有繁衍密码的“生命之树”。
也就是说，《废头》这部影片的故事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将在续集中继续讲述碰太的地下冒险之旅。
事实也确实如此，此次的《废头》只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一部，未来将会有另外两部续集和其一起构成三部曲，从而完成表达出导演堀贵秀的奇思妙想。
和一般的动画制作者不同，堀贵秀并非该专业出身，而是从事于室内设计，但他一直都对手工艺品和微型雕刻颇感兴趣。
他之所以走上定格动画电影这条道路，一是苦于“无法创造出任何令人敬畏的东西”，二是得知了新海诚的处女作《星之声》由他一人完成。这种创作欲的苦苦压抑，和创作行动的切实可行，促使堀贵秀在2009年正式搭景创作。
虽然对定格动画电影制作一窍不通，但通过网上视频自学后，堀贵秀很快掌握窍门，将室内装修工厂作为工作室，每个月花费一周的时间用来接单工作，维持生计，其余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电影制作中。
场景搭建、人偶模型制作、配音、灯光、定格摄影、剪辑、配音，所有的工作都由堀贵秀一人默默完成。他如同一个痴迷于内心世界的大顽童，迫不及待地希望世人看到自己的创造力。
2013年，30分钟的短片《废头1》历时四年终于杀青，在上传到流媒体后，无数电影从业者都对其赞誉有加，好莱坞的某家公司甚至有意投资，但堀贵秀囿于语言沟通问题，表示婉拒。
不过，他也由此收获了另外两位团队成员，一起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
《废头1》的内容，其实就是《废头》的前三十分钟的故事。堀贵秀原本打算制作另外九部如同《废头1》这样的短片，后经过一番思考，他才最终敲定了长片三部曲的结构。
此后，又经过了七年的制作拍摄，《废头》才在2021年登陆日本院线，票房突破一亿日元，上映时间甚至达到了六个多月，并拿下了2021年加拿大奇幻电影节最佳动画长片奖。
02
其实，《废头》这部带有邪典元素的定格动画电影，和去年由菲儿·蒂贝特执导的《疯神》颇有相似之处。
不管是堀贵秀，还是蒂贝特，两人都是各自影片的绝对掌控者，换句话来说，他们便是法国《电影手册》中提出的“作者导演”。
同时，两人也都是历经千辛万苦，在长达数年的制作周期中辛勤耕耘。堀贵秀花了七年的时间制作《废头》，如果算上之前的四年，则一共耗时十一年；而蒂贝特从2010年正式制作《疯神》，同样到2021年才最终杀青。
除此之外，两人在影片中的叙事结构也颇为相似。
《疯神》一开始，便是一位乘坐潜水钟的探险者不断下坠到地底世界，在找到某个目标地点后，需要执行引爆任务，并在此过程中目睹了地下世界各种诡谲莫测的场景。
《废头》也同样如此，借用一个反乌托邦的黑色设定，探讨人类在永生之后面临灭种难题时的应对策略。
片中的不少设定和角色造型，在过往的影视作品中也都能找到出处。
比如人类之间的“联网”，乃是借助脑后脊椎的插针从而穿越到另一空间。这一点在1995年的《攻壳机动队》和1999年开启的《黑客帝国》系列中，早有体现。
又比如片中几类怪兽的大体造型，和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中的异形，以及《生化危机》中的变异体颇为神似。
不过，《废头》依旧在废土科幻的类型中，营造出了荒诞讽刺，却又不失幽默温暖的风格。
在此，地上和地下两个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地上世界中，人类虽然得以永生，但却是以意识的方式而存在，因为肉体躯干早已被木偶式的外壳所取代。因此，所谓的吃饭只不过是虚拟的仪式，所谓的社交只不过是“元宇宙”里一场安慰的游戏。
进一步来说，人类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鲜活和真实，反而被虚假的外壳和虚拟的网络禁锢于精神深渊中。每日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碰太之所以想要到地下执行任务，相信除了那不菲的佣金外，地下世界的未知神秘感，也让他那枯朽的生命获得生机。
而在地下世界，危险重重，稍不留意，便会跌落深渊。各种奇形怪状的沙虫、多足兽都可能在某个巷道转角口张开血盆大口。
但这里的一些马里冈角色，都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
碰太买复制菇（马里冈人的最爱）返程时，碰到一个陌生人，此人一看碰太人生地不熟，便开始各种“套路”，用层层谎言试图骗走那一盒复制菇。但他最终却丧命于怪兽之口。
工厂的小集团里，也分出个三六九等，女性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而男工人中的厂长，则是欺怂怕恶之辈，身边的一个墙头草工人，没事就对其逢迎拍马，极尽鼓吹之能事。
当然，除了这种人心险恶和虚伪做作，马里冈人中也有感人之事。
那三个看似呆萌不起眼的橡胶人，实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狱三鬼神”，但对于碰太这位“小神仙”，他们关照有加，甚至在最后，其中两位用生命的代价护碰太以周全，上演了一出江湖豪侠戏。
至于那位总是带着帽子的红衣小女孩，实则身世凄凉。早年间在垃圾堆里勉强求生，后来被好心的婆婆收留，她才终于有了块遮雨的屋檐，得以长大。碰太偶然间的一次施舍，让小女孩感佩颇深，所以在后来的一次意外中，她才会奋不顾身地拯救了碰太。
这便是为什么，当“地狱三鬼神”问碰太人类居住的地上世界如何时，他一边说自己不太记得了，一边若有所悟地说道：只知道现在比较有活着的感觉。
是的，《废头》这部古怪的电影，虽然有着各种悚人的设定，血腥的场景，以及恐怖的画面，但是它依然关注的是——人到底为什么活着——这样一个古老的命题。
人类永生之后会没有幸福吗？当一个人只剩下永恒的意识，而毫无生命的趣味和情感的连接时，幸福便无从谈起。
但另一方面，地下的这些马里冈人又无比向往人类这尊“神仙”的永生能力，他们甚至将碰太当做神祇进行跪拜，如同现实生活中的我们一样。
或许，幸福从来不是某个目标达到后的结果，而是在追求目标过程中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