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青蛇劫起》,足足2小时11分钟,堪称《动画版魔戒之自杀小队》。
作为《白蛇:缘起》的续集,《白蛇Ⅱ:青蛇劫起》从名字上就与白蛇的浪漫腔调划清了界限。
随后释出的预告片、宣传海报也处处透露出脱离原生故事的强烈意愿。在剧情编排上,最主要的改编,就是小青来到了现代,一个充满赛博朋克和废土风情的平行宇宙——修罗城。
这直接改变了整个故事的基调,对比原著,不能说藕断丝连,只能说毫不相干。
感受一下一、二部迥然不同的画风▼
第一部《白蛇:缘起》
第二部《青蛇:劫起》
有了《白蛇》稳扎稳打的第一步,《青蛇》的尝试显然很大胆,很具有先锋精神。
除了集冒险剧、爱情剧、悬疑剧、狗血剧、闯关剧、大女主剧等众多类型于一体之外,还能同时无缝衔接古风、水墨、赛博朋克、性转、搞基、黄色废料等很多看起来完全不搭调的元素。
(幻境里水墨风格好评)
不仅角色众多,而且各角色的戏份也很多。甚至单拎出来每一个主要角色都可以讲一个故事。
从青蛇的角度看可以叫《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白蛇可以叫《快穿打脸之我穿成了异性失忆反派》,司马可以叫《大叔把妹技巧养成教学》,牛头帮主可以叫《法海你不懂爱还不讲诚信》,法海可以叫《我那逝去的二十年似水年华》,小青投奔罗刹门那一段儿还能戏称《魔窟甄嬛传》。
(罗刹门的小姐姐们)
《青蛇劫起》没有根据成功经验依法炮制类似的续集作品,而是完完全全换了一个路数,依靠宏大的想象力和硬派的技术给市场和观众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一方面,《青蛇劫起》是对传统故事的颠覆和重写,除了保留角色,几乎完全改变了故事走向和风格。借助广为流传的传统故事“旧瓶装新酒”,为原创故事提供强有力的保护伞。
从《大圣归来》开始,这样的方法屡试不爽,不过像青蛇这样完全放飞自我的还是头一次。
另一方面,其本身又必须依赖传统故事多年沉淀下的广大受众和口碑,即我们常说的“IP”(Intellectual Property),那么对原来故事抱有很高期待,想看到古典爱情故事白蛇传后续的观众、或者想看到像导演徐克那样对白蛇传本身重新解读的观众必定要失望。
不能否认,这样的作品带有明显的“自嗨”痕迹。
且无论故事好坏,强行组合元素的不适感必定会贯穿始终,直到观众或快或慢地逐级接受为止。
其结果必然是喜忧参半的,有人惊喜,有人惊吓。
我们先说说优点,第一当然是特效。
青蛇的制作从画面质感、光线运用、人物逼真程度上,都迈出了不止一个台阶。
尤其在打戏上,对比一下之前的《小门神》,无论是动作的力量、力度、流畅性、观赏性,还是声乐配合、分镜剪辑、精准程度上都有肉眼可见的质的飞跃。
《小门神》,画面华丽但是力度不足,人物动作与表情都略显僵硬
《青蛇劫起》,水淹金山寺,画面质感和气势显著提升,人物与背景的互动行云流水
第二是世界观的构建和人物的刻画,相比之前惨不忍睹的李云祥世界,修罗城的完整性和创新性性显著增强。
在尊重传统方面,影片遵从佛教六道轮回的世界观,从天道、人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中选出“修罗道”作为影片主题。来到修罗城的人、妖、怪都因为生前执念过强,不肯进入轮回,堕入修罗道,便进入了弱肉强食的修罗城。
影片中的部分台词和主题思想,明显借鉴了佛教修罗界“大暗黑天”的名言,“如果因为恻隐慈悲而软弱无能,就用武力护法”。
人物设定上,也部分遵循佛教六道众的记载,男修罗“常常兴风做浪,好勇斗狠”,女修罗“貌美,时常迷惑众生,使难修行”。
“修罗本性善良,但因其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着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也与影片中部分角色的心路历程隐隐关联。
在突破传统方面,修罗城被塑造成一座典型的赛博朋克与废土风格的城市。与赛博朋克“高科技,低生活”(HighTechnology,Low Life)不同的是,这里不仅低生活,而且低科技,也不允许魔法存在,小青到达后便法力全失,之后全靠物理战斗。
修罗城中设置“风、水、火、气”四劫流动,同时伴随类似吸血鬼一样的妖物,被咬一口就会变成跟他们一样没有神智、没有记忆,不生不死的存在。每一次“劫”都会大面积改变修罗城的地貌布局,带来死亡的同时,也带来新的机会,是推动剧情发展不可或缺的神助手。
(修罗城中透明色带翅膀的妖物)
城中有两大对立帮派——罗刹门和牛头马面,类似《功夫》中斧头帮一样的设置。还有一个作为世外桃源存在的万宜超市,老板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追光厂花、宝青坊主小狐狸。除此以外,就是像小青一样各自为战的游兵散勇,比如“男团即视感”的无脸男。
每一个大场景构建完整,章鱼避难所、金山寺、罗刹门、万宜超市、如果桥等场景无一重复,自然、城市、魔幻、废土的场景风格也几乎做到了无缝衔接,整体观感流畅。
正面看,场景众多可以带给观众持续的新鲜感和想象力的冲击,但反过来看,要在极其有限时间内塞进这么多的场景,必然会产生一种赶进度的“堆砌感”。一个场景中的故事还没完全展开,就火急火燎地赶往下一个片场。
比如罗刹门一段,这种匆忙感尤其明显。
罗刹门里有人、有妖、有罗刹,大家谁也看不惯谁,谁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样一个内部矛盾异常尖锐的团体,在帮主司马说了几句看似漂亮的话之后,奇迹般地重新团结在一起。
(最右边的角色便是司马,其他分别是无脸男、小青、宝青坊主)
这个司马是谁?影片只是借配角之口交代了一下“他挽救了没落的罗刹门”,至于怎么挽救的?他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他是如何服众的?有过什么英明的领导方案?强大的本领在之后的剧情中能发挥什么作用?影片之后完全没有展现。司马本人呢,自从小青出现,精虫上脑的他就把精力都放到追小青上去了。
片中元素过多,导致这种“只负责抖包袱,抖完了就成了别人家的包袱”的现象层出不穷。
加上青蛇酷似“游戏通关”的剧情,和浓烈的勇闯地下城即视感,让“打卡式”的移步换景成为一把双刃剑。
无独有偶,《青蛇劫起》中的角色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众多角色全部围绕片中唯一条主线展开活动:小青如何走出修罗城。
就像我先前提到的,单拎出来一个配角都可以讲一个故事。主角和配角都舍不得删戏份的结果,就是主次不明。外加众配角的塑造更像是用流行元素拼凑起来的一个个人设,因此除了我们的厂花小狐狸外,其他角色“工具人”的属性可谓非常明显。
(万宜超市老板小狐狸)
炮灰一号孙姑娘,主要负责带小青和观众了解修罗城,充当引路人角色,并以身死让小青成功进入第二阶段剧情,罗刹门。
炮灰二号司马,罗刹门帮主兼油腻大叔,主要负责贡献影片的成人向镜头,并担任前半段的爱情剧男猪脚,让小青看清修罗城的众生相,让她经历背叛和贪嗔痴。最后一刻突然强行觉醒,英勇牺牲的同时将剧情推进到第三阶段。
炮灰三号牛魔王,反派大Boss兼任法海的眼线,拥有法海赐予的金刚不坏之身,妄图称霸整个修罗城,主要负责全程追杀所有人,被法海欺骗之后彻底黑化,并在片尾“如果桥”的终极副本充当青白二人情感催化的工具人。
炮灰四号无脸男,或者叫白蛇,全剧的悬疑担当,主要负责演绎真假小白戏码,一人分饰两角,担任后半段爱情剧的男猪脚和小青的情感支柱。先欺骗小青,再教会小青相信真善美,启发小青说出“强不强大不重要,而是要真心待我”的琼瑶式台词。最后关头牺牲自己送小青出修罗城,一步完成爱情、姐妹情、姬情、伤情的大和谐,坐实“超强国产姬片”的名号。
在故事的节奏把控上,《青蛇劫起》比起《哪吒重生》有了长足进步,但是依旧差强人意。
自从追光有了钱之后,最大的转变之一就是特效和打戏,仿佛是干旱已久的人们遇到绿洲一般的狂热,其特点一言以蔽之就是——“狂打”。
台词不够,打架来凑。
早些年的《白蛇:缘起》对故事的一张一弛把握尚且精准,既能维持观众的注意力,也能适时留出透气的机会。
到了《青蛇劫起》和《哪吒重生》两部电影,虽说在打戏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在故事节奏上,仿佛永远满膛的机关枪,只剩下不停歇地“突突突突突突”。
一言不合,开打;换个地方,继续打;表达情感,花式打;煽情时刻,依旧在打。
打得久了,法海都老了,观众也累了。
而武戏压倒性的篇幅,必定导致文戏被强迫剥削。
《白蛇:缘起》中最核心的台词“人间多的是两条腿的恶人,长了条尾巴又怎么样”,尚且给人以陈词滥调的无力感。
到青蛇这里,连立意都懒得深挖了,小青的成长宣言就跟她的火爆脾气一样,几分钟换个模样——从只要足够强就可以脚踩所有人,到凡事只有靠自己、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到对方强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心待我……
我们的主角小青,一边循着重要关键词“执念”展开大女主的英雄之旅,一边享受着主角光环和众多“机械降神操作”为她铺设好的坦途;
一边抒发自己对男人由爱转恨的复杂心路历程,一边感慨对“真心人”求而不得的痛楚;
一边反复重温与小白的姐妹情深,一边与性转后的失忆小白惺惺相惜。
每种感情都很深刻、都值得深挖,但问题在于想表达的太多太杂,叙事上又含混不清,最后导致什么也没表达清楚,总感觉在隔靴搔痒。
最后我们再思考一下影片的核心概念——“执念”。
小青说“我的确心有不甘”,小狐狸说“执念都在物件上”,酷似锅炉爷爷的蜘蛛精姐姐说“执念是,一个因,心生恐惧仇恨”。
我们先不论三种完全不同的解读如何给观众带来一头雾水,单看小青的执念——打败法海,掀翻雷峰塔,救出小白。
我们都知道执念的默认解法是“放下”或者“达成”,按照影片的三种逻辑就是:放下这个凝聚执念的物件,放下那个执念之人,或者自己解开心中的那个结。
影片一直在强调小青作为大女主的主观能动性,展示她成为强者的历练和成长过程,但是回味一下最后执念的解法,会猛然发现,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青在幻境中“云端”打败法海,就像是一场VR模拟考试,最后以耗干法海而不是真正打败法海作为结果,借助的是人类寿命不比妖长的自然法则;
千年以后雷峰塔倒了,也是因为自然因素,跟小青没有半毛钱关系;
救出小白的终极动力,不如说是一句响亮的口号,小青有没有真正变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反倒是男版小白再一次牺牲自己救出了她。
总而言之,片中执念的解法并不来自小青自我的奋斗,而是来自天降神助的安排。
影片最后一句无厘头的台词“小白”除了强行煽情之外,也让“执念”这个最大的包袱无疾而终。于是乎,小青乒呤乓啷打了2个小时的英雄之旅终究还是成为了一场意义不明的自我感动。
如果将《青蛇劫起》作为一部纯粹的商业片来看,必须肯定其观感、体验都达到了优等生水准,场面壮阔,冲击力够强,世界运作机制完整,俊男美女也不怎么伤眼,18岁以上的观众配合爆米花食用是一项不错的休闲选择。
如果按照追光给自己描述的蓝图愿景来看,这部《小青异世界历险记》只能算是跌跌撞撞的万里长征第一步。
距离跻身巅峰,还在逆水行舟的路上,同志仍需努力,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