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usty Sky
牛尾NB
リズと青い鳥,京都的新作,一般翻译成莉兹与青鸟。我很喜欢这个翻译,在这个翻译里,青鸟和莉兹是对等的。而日文看起来总是有点重心偏离的感觉,把它写成假名以后,这个感觉更强烈了。但看完了全片,又仔细地去听了OST,我有点明白了标题的含义。
一般我们把青鸟当做幸福的象征。若是这么看,莉兹的决定无异于拒绝自己的幸福。青鸟在离别悲伤的时候,莉兹想必也是痛苦和不舍的。但莉兹并无权决定青鸟的去留,在这个故事里,青鸟的想法、青鸟的抉择是核心,是故事的分歧点。因此,标题突出了青鸟的主体地位。
然而编剧、导演甚至是音乐制作,并不想让我们这么快地找到故事的核心。其他的部分想必有不少人赏析过,我在这里主谈配乐,辅谈画面与剧情。
山田尚子与牛尾宪辅
影片的开场八分钟极为惊艳。
影片的开场八分钟极为惊艳。《物語の始まり》这首曲子改编自松田彬人的《リズと青い鳥》组曲的第三乐章《愛ゆえの決断》。相比于组曲中的织体,开场曲采用了更加丰满的结构,原曲极为强烈的离别愁绪被弱化,结合以画面,观众更多地体会到森林生活的静谧和安定。虽说开场曲被用来衬托绘本故事的氛围而不是主线故事,但在起用这首曲子的时候,全片的基调就确定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明亮。
■与现实冷色调画面相对,童话故事时出现的,采用了纯度很高色彩的画面。本文用■开头的对动画截图的色彩分
■与现实冷色调画面相对,童话故事时出现的,采用了纯度很高色彩的画面。本文用■开头的对动画截图的色彩分析授权自萌战吧吧友@友谊之证-,下同。
误会从校园入场的时候就开始了。
学生从校门走进来,背景音乐由Prepared Piano完成,渲染出清晨的氛围。牛尾的配曲风格和松田的差别非常明显,更喜欢使用音色来表达而不是旋律。Prepared Piano部分笔者不甚了解。人物的脚步配合上Prepared Piano的音色,形成了一个不算复杂的乐曲格式,但却充满亮点。这一部分很难找出一条完整的旋律,可以说是象征着霙遇到希美之前的世界:虽然偶尔有点愉快的事,但终究归于平静。除此以外,霙内心的悸动,对见到希美这件事情的期待,也从断断续续的音乐声中流露出来。
■大量的孔雀蓝,黛蓝色充斥着整个画面。完全的蓝绿冷色调,除了霙的腿以外你几乎找不到暖色,一般在蓝绿色调里用以调和画面的赭色也只能在树的阴影里找到一点。清晨的寒冷气息非常立体地传达出来了,在故意虚化了远景地基础上还表现出了一些清晨朦胧地雾气感,能让人想象到露珠。
希美接近霙的时候,钢琴演奏的旋律部分加入,紧接着是马林巴。强调着希美在霙世界中的意义,而灵动的旋律本身误导了我们,以为青鸟代表着希美。而在霙起身追随希美的那一瞬间,极具特色的高音区单音被加入了旋律,这便是霙的部分,不算单调但也缺乏变化。牛尾在这一段里偷偷调换了乐器,钢琴—马林巴,却听起来没有什么颗粒感,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出现的。
希美对霙说“ホラ”的同时,伴奏迅速弱化,整首曲子只剩下了马林巴和钢琴的单音,“只有你我的世界”的主题表现完成。节奏单一而富有旋律感的马林巴,可以理解为看起来活泼自在的希美。那个单音声部,虽然音高单调,节奏却很特别,就像霙一样。
高曝光与虚化强调主观情绪的渲染,结合暖色调的樱花背景,表现了霙心中对这样的时光的珍视与温暖心境。
两人来到校内换鞋,画面一转,无人的镜头有两只青鸟飞过,钢琴迅速陷入沉默。在校内行走的过程中,钢琴和弦乐先后加入,乐曲的色彩再度丰富起来,用以表现人物向目的地前进的姿态。乐曲进行到这里,大多数人会产生一种错觉:乐曲将继续丰富下去,达到情感的顶峰。
然而在楼梯上霙抬头看到了前方的希美时,马林巴就停下了,只剩下弦乐。画面用过曝光的方式转场,切入霙的回忆。这段旋律厚重而缓慢,偶尔出现的打击特色乐器在丰富的和弦中显得小巧可爱。这正是霙心中最美好的地方:紧跟在希美身后,欣赏她的背影。
再次回到现实画面的时候,其他打击乐组依次加入乐曲演奏。逐渐升温的情感却突然以最后预制钢琴的一个单音作为收尾,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画面在“disjoint”之后,也转入近景,回归平静。
在琴弦间放橡皮擦和钉子的预置钢琴
除去音色的完美使用以外,《wind,glass,bluebird》的优秀之处在于它完美地契合了画面甚至包括画面里的声音。诸如脚步声、鞋底摩擦声、鞋子落地声、开门声等,都被当做了乐曲里特色乐器的一部分(很大一部分甚至是押在节拍上的)【注1】,乐曲进行完美符合人物动态与人物心境。可以说,就凭借开场的这几分钟,莉兹与青鸟就牢牢抓住了观众的感官。
■霙回忆与希美的相遇,画面中出现了一点钴蓝,与之后出现的红色{霙}相对,这个蓝色的出现也是代表希美在霙本来一片空白的人生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记。随后蓝色块变成了青鸟,即此时霙的心中,希美就是自己的青鸟,不知何时会像故事里一样远离自己。青鸟使用了印花与折纸绘制「デカルコマニー」
片头的合奏曲也是令人在意的地方。合奏前后的人物行为以及合奏时的音响效果,都被用来表现人物关系的细微变化。
片头的合奏出现在霙缓缓靠近希美之后。希美的突然起身显然吓到了霙。霙愣了一下却没有反对,因为这都是“希美的要求”。这一次合奏,长笛稳定发挥,而双簧管的音色不仅缺乏厚度,甚至音高上都有问题——双簧管的音偏低。这个时候的霙的吹奏只是单纯地跟着希美完成乐曲,几乎没有自己的情感表露,单纯是因为“希美想要合奏”而演奏。从双簧管的声音里甚至可以感受到霙的谨慎、胆怯。
影片中合奏前后人物的动态充满了有意思的细节。在合奏开始之前,霙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希美。希美说要合奏第三乐章,然后便自顾自地试了下长笛的指法。这时候的霙立刻开始翻谱子,一页一页地翻了好一会儿。而希美翻谱的声音或画面却一直没有出现。我们只是看到了希美一个人拿着长笛试音。
霙翻到第三乐章后,第一次“错过”出现——我相信很多人都不会留意这个细节。霙先看了看希美,发现希美并没有看她而是做出了演奏前的准备姿势,就扭过头去含住了簧片。希美在这之后扭头看了看霙,发现霙并没有看她而是做出了演奏前的准备姿势,就扭回头开始吹奏。两人在演奏前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不够默契”,这是一个很严厉的批评,却也是事实。此时的希美就像青鸟一样自由,而此时的希美也像莉玆一样忽略着青鸟的情感。
除去莉玆与青鸟的隐喻以外,我们还可以推断出更有意思的事情。希美在到排练室的时候就翻开了谱子,并对霙表达自己对卯田百合子的仰慕之情(吹松田也要有个限度)。而霙的谱子,直到希美提出合奏之后才打开。霙对排练是不积极甚至消极的(大概因为这是她和希美在高三最后一次正式合奏),霙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新山老师发问使霙醒悟为止,例如之后关于比赛的对话,以及排练时两人的特写等。可惜希美似乎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习惯把标题出现前的部分称为片头。京都在片头上下足了工夫,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可以说之后的影片都在围绕着片头抛出的问题在片头定下的基调中进行讨论与解决。“错位”以及“错过”,后者比较常见而前者则略显晦涩。这两个问题要全部在一部电影的时间里解决绝非易事。很庆幸,京都在这里交上了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注1】:“而音乐必须隐秘地、不显山露水地营造出女孩们身边的气氛。为了让这一切更富有现实感,我们在一所高中里录制了声音素材,包括噪音(比如敲椅子,刮窗户,甚至把烧杯碰来碰去!),然后把它们分散在乐曲中。请你看着那些女孩,就像你是教室窗户或是烧杯一样,悄悄待在一旁看着她们——这才是我想营造出的感觉……”、“但是在这部电影里我和山田导演是一起决定了哪里该配乐、该配怎样的乐……”引自《牛尾宪辅《利兹与青鸟》北美上映访谈》,作者:Gracie,翻译:石立太一。本文钢琴与山田、牛尾图亦来自本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