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网 文 | 潘昱辰
“买发动机送车”的本田，再一次被自己最新的“地球梦”发动机送上热搜。
“失速门”爆发后，部分车主拉出指责厂家的横幅
继7月国内大量车主爆料雅阁等车型在雨天出现发动机失速后，广汽本田和东风本田于8月相继召回了22万辆和3万辆雅阁和INSPIRE，其中，雅阁是中国B级车市场的销量冠军，INSPIRE有“东本雅阁”之称，从上市至今还不到一年时间。
广汽本田发布雅阁召回公告
这也是继2018年上半年CR-V发动机机油液面升高以来，本田汽车在中国又一起因1.5T涡轮增压发动机设计缺陷导致的大规模召回事件。两起召回虽然原因各异，但全部由设计缺陷引起。
对于本田这样以发动机品质著称的汽车巨头，为何在小排量涡轮增压发动机上屡屡出现质量问题呢？
起早赶晚的“地球梦”
日系车一直以自然吸气发动机技术著称，但其实早在20世纪80年代，本田便在F1赛车上运用涡轮增压技术。只不过在日系家用车中，搭载涡轮增压发动机的汽车并非主流。一方面，日系自吸技术成熟，而涡轮增压发动机的维修成本较高；另一方面，在节能减排的考虑上，日系车企更倾向于油电混动技术，这使得它们在涡轮增压技术上的推广意愿不大。
而在大陆另一头的欧洲，长期以来对大排量收取高额税款，迫使欧洲车企普及小排量涡轮增压技术。因而进入新世纪后，包括本田在内的日系在面对欧系涡轮增压时反而落了下风。
随着欧、美、中等主要汽车市场所在地制定更加严格的排放法规，迫使日系也加入到涡轮增压的研发中来。例如，本田于2013年公布了“地球梦”系列动力总成，涵盖了1.0T、1.5T、2.0T等多款涡轮增压发动机，并匹配 CVT无级变速器。
广义的“地球梦”，包括自然吸气、涡轮增压、混动等多品类发动机，匹配CVT变速器
1.5T发动机被首先运用于本田的王牌——A级车思域上。2016年，第十代思域在国内上市，新思域在外观上相比旧款有了很大程度的改进，加之彼时中国已经实行了多年的小排量车购置税减半政策，让这款换代车型一经面世便大受欢迎，一改老款思域的低迷销量。
虽然搭载1.5T发动机的思域取得了巨大的反响，但对于本田而言，这款发动机仍难称完美，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其并没有搭载本田引以为傲的VTEC技术。
可变气门正时和气门升程电子控制系统（Variable Valve Timing and Valve Lift Electronic Control System，简称VTEC），是本田于1989年推出的一项专利技术，能同时控制气门开闭时间及升程等两种不同情况的气门控制系统，从而提升发动机功率，减少排放。当“地球梦”的涡轮增压发动机推出之时，大排量的2.0T和小排量的1.0T都搭载了这一技术。
相比普通发动机，搭载VTEC系统的发动机在进气侧或者排气侧安装了凸轮来控制气门
而考虑到1.5T发动机已经能够提供同级领先的动力，以及成本等因素，本田并没有在自己最走量的发动机上搭载这项本领，而是将它放在了下一代同排量发动机的研发中。但在此期间，第一代1.5T发动机继续被搭载在CR-V、冠道等SUV车型上。
除了排放法规的日趋严格外，本田着急将第一代1.5T在旗下车型上推广，更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市场竞争的加剧。
在国内SUV车型蒸蒸日上的年代，途观、哈弗H6等品牌在销量上纷纷超越了CR-V这个昔日冠军，到2017年第五代CR-V上市之前，其在SUV的市场份额已经跌出前十。同时，大众1.4T、丰田1.2T发动机等对手在国内的推广，进一步驱使着本田在涡轮增压领域跟进。
2017年，尽管中国1.6L以下排量汽车的购置税已经提升至7.5%，但小排量车的增长势头依然不减。搭载1.5T发动机的CR-V上市之后，果然如预期中那样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重新杀回合资SUV前列。
赶鸭子上架，酿成“机油门”
然而好景不长，2018年的CR-V机油门事件，将本田及其1.5T发动机第一次推上了风口浪尖。
“机油门”爆发期间，不少车主来到4S店前抗议
从2017年末起，就有许多CR-V车主反映汽车存在机油液面升高等异常现象。在冬天以及北方寒冷地区尤为明显。
由于设计缺陷，本田1.5T发动机的机油明显增多
究其原因，在于未能充分燃烧的燃油附着在气缸内壁，通过机油环进入曲轴箱，混入润滑油（机油）中，而在低温环境下发动机温度难以升温，导致混入的燃油不能完全挥发，造成机油液面升高。
多余燃油进入曲轴箱，与机油相混合示意图
随着事态的发酵，2018年2月，在国内生产CR-V的东风本田召开了沟通会，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升级ECU（电子控制单元），包括修正燃油喷射时机，以及更改机油尺刻度线、修订用户手册等。东本最高品质负责人加藤文男在沟通会上称，机油增多并不是设计缺陷，调整ECU就可以解决。
东风本田最初给出的解决方案，以升级ECU为主，并不承认设计缺陷
然而，许多消费者对于这种类似于手机“刷机”式的处理方式并不买账，各类投诉此起彼伏。对此，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缺陷产品管理中心对东风本田进行了5次行政约谈，督促东本召回缺陷汽车。行政力量的介入，基本明确了东本此前的声明并没有得到车主的认同，也没有尽到企业应尽的责任。在重重压力下，东本于同年3月1日宣布停售CR-V，距离当年“315”晚会不到两周时间。
然而，经过数次约谈，东风本田直到5月份才给出具体的召回方案。在最后的通告中，东本对于问题的解决方案更新为更换空调控制单元、升级FI-ECU软件，对搭载CVT变速箱的车型同时更换散热器下水管总成、升级TCU软件。于之前简单的“刷机”不同，东本承认整套动力系统在燃油喷嘴、空调、变速箱等多个部位的设计缺陷。
东风本田关于CR-V的召回公告
由于之前CR-V在车主中积累的良好口碑，加之东风本田和经销商们在“机油门”后采取了一系列价格控制措施，进入下半年，CR-V的销量逐步回暖，最终在停售足足两个半月的前提下，CR-V达成全年累计销量14.4万辆，走出了“机油门”的阴影。虽然比去年同期仍有下滑，但相比上半年的严峻形势已有所收窄。
本田CR-V在2018年的销量 数据来源：车主之家
亡羊补牢 捅出“失速门”
在第一代1.5T发动机服役之时，本田也开始了下一代涡轮增压发动机的研发。第二代1.5T发动机伴随着2018年6月上市的第十代雅阁，一同来到了中国消费者面前。
随着中国汽车市场整体消费升级，B级车市场的竞争也日益激化，除了虎视眈眈的日系老对手凯美瑞、天籁外，帕萨特、迈腾也来势汹汹。要保持在这一细分市场的地位，第十代雅阁面临的同样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搭载全新1.5T发动机的雅阁，曾是国内B级车的翘楚
与思域、CR-V使用的第一代不同，第二代1.5T发动机采用了高功率和低功率两种调校，并搭载了第一代1.5T没有的VTEC技术。
相比动力的提升，第二代发动机更重要的变化，在于提升了整机的暖机速度。第二代发动机采用了全新的燃油喷射设定及点火系统，包括改变燃油喷射时机、延迟点火、增加喷射压力等，促进低温燃油雾化，避免曲轴箱的燃油窜入。
第二代1.5T发动机的集成式排气歧管采用4-2布局，能够更好地利用废气来进行加温 图片来源：汽车之家
升级了冷却系统，采用了全新的双层气缸水套设计，通过在发动机的气缸水套中增加复合材料隔板冷却液隔板，以此来调节冷却液流量和流速，提升升温效果。
通过加装冷却液隔板，来减少冷却液对气缸温度的影响 图片来源：汽车之家
此外，在变速箱方面，第二代发动机采用全新的下水管总成，在冷机启动工况下切断CVT变速箱的散热，让发动机尽快升温。
可以看出，第二代发动机的主要改进，在于提升发动机的暖机速度，换言之，上述被改良的，正是造成第一代发动机机油升高的直接原因。
那么，既然在开发第二代之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那么对于CR-V的机油问题，本田是否从一开始就有所隐瞒呢？可以明确的是，CR-V“机油门”集中爆发于2018年上半年，而在同年4月举行的上海车展上，搭载第二代1.5T发动机的雅阁就已经公布售价了。
机油问题是解决了，而新的设计缺陷没有得到改进，自然导致新的问题。
自今年7月以来，多名雅阁车主反映在雨天环境下出现油门无力的失速现象。奇怪的是，4S店检修这些发动机时却查不出问题的所在。
在雨天环境下，雅阁的1.5T发动机会出现失速现象
相比机油增多，发动机失速在高速路况下带来的安全隐患更甚。大约是吸取了东风本田应对“机油门”时的教训，8月8日，广汽本田承认发动机存在设计缺陷，并宣布召回22万辆雅阁。随后，东风本田也宣布召回近3万辆搭载同款发动机的INSPIRE。根据召回通告反映的故障原因，发动机失速是由于燃烧室进水缺火导致的。
涡轮增压发动机的工作原理，主要是通过加装涡轮来提高进气量，但空气在经过涡轮加压时，温度会显著升高导致空气体积膨胀，反而会影响燃烧效率，而中冷器的作用则是吸入高温废气加以降温。
涡轮增压发动机将红色的高温废气吸入，经过紫圈位置的中冷器，再将蓝色的低温废气注入气缸
而在天气潮湿或者降雨的环境下，空气内水蒸气较多，经过中冷器降温后便会产生冷凝水，一般情况下，少量冷凝水会很快被排气冲走。但是由于第二代1.5T发动机在冷气出口的设计存在缺陷，导致冷凝水无法被及时冲走或蒸发，而是大量在出口处聚集。一旦这些水分被吸入燃烧室，就会导致气缸缺火，触发保护机制，引起发动机停工。而本田方面给出的处理方法则是在中冷器出口加装优化装置，以调整出气的流速。
然而，谁又能保证今后不会有其他问题出现在本田之后的“地球梦”之上呢？
从“买发动机送车”到“买车壳送发动机”
今年上半年，虽然国内遭遇了比去年更严峻的车市寒冬，但以本田为代表的日系车企却呈现出逆势增长的良好势头。数据显示，上半年广汽本田销量为38.06万辆，同比增长12.7%；东风本田销量36.48万辆，同比增长34.4%。
或许正是因为市场需求的旺盛，让本田在面对“一日本田，终身本田”的车主时变得“底气十足”。除了在“机油门”中的种种拖延表现外，2018年10月，东风本田推出了CR-V的年度改款（2019款），然而，其搭载的依然是第一代1.5T发动机，让一些消费者大呼失望。
从“机油门”到“失速门”，同一系列发动机引发的问题，反映的是本田在新技术耕耘完善与争夺市场份额的急切心情之间的矛盾。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包括思域、雅阁等多款车型的造型逐步年轻、运动化，无怪有网友调侃称，本田已经从“买发动机送车”变成了“买车壳送发动机”的企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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