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篇文章写了张学良从小六子到张少帅的转变。张学良受父之命从军,张作霖是一心想将张学良培养成自己军队的掌控者以及自己大业的继承者而出发的。小六子成为少帅的道路上少不了父亲的大力支持,更是离不开他的良师兼挚友郭松龄的倾心教导。
如果说张作霖帮张学良开辟了一条上升的康庄大道,那么郭松龄就是实打实地帮张学良在这条上升的大道上铺下了一道道阶梯。
郭松龄,字茂宸,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后代,郭子仪当年平定安史之乱,其后代郭松龄却发动“叛乱”,让人唏嘘不已。
郭松龄是同盟会早期成员之一,参加过四川保路运动、武昌起义,而后又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过护法运动,在护法运动失败后,只得返回奉天另谋出路。
由于他毕业于中国陆军大学,在北京讲武堂当过教官,在奉天后他照样在东北讲武堂干起了老本行继续当教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郭松龄可能后半辈子就是像无数怀才不遇的文人那样揣着满腔抱负而不受重用,只能在小小的讲武堂当着小小的教官。
但历史给了郭松龄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东北讲武堂迎来了一位新学员——公子哥张学良。
在讲武堂,郭松龄极其深厚的军事造诣以及高出流俗的人生追求引起了少帅的无比崇敬。在教官都纵容着少帅,在和少帅套近乎时,郭松龄便是混沌之中的那缕光,他对少帅与其他学员一视同仁,对少帅没有半点儿偏袒甚至更为严厉,这反倒引起了少帅的极大尊敬。
郭松龄这位教官使公子哥张学良真正成为了一名军人,他向张学良宣扬着他立志改革东北、振兴东北的宏愿,他希望少帅能真正成长起来,改革他父亲的军队,抵御外侮,安境保民,他希望未来的少帅是根本不同于他的军阀父亲的。
他的想法是少帅前所未闻的,他的想法让少帅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未来的路以及与父亲的关系。在他心中慢慢萌生了家国情怀,他开始深刻认识到自己不只是张作霖的儿子,更是一位中国人,此种家国情怀在后面帮助少帅做对了一次又一次关键又艰难的抉择。
张学良的讲武堂毕业考试是和郭松龄教官在新民巨流河来一次实战演练,这次谁输谁赢我并不知晓,因为谁都没有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师生两者在巨流河两岸真刀真枪地干了一场。
张学良顺利毕业了,一毕业便挂上了旅长的头衔,他邀请郭松龄出山辅佐自己,就这样,借助于少帅,郭松龄开始接近于东北军事权利的中心,他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巨变。
他与少帅首战便是剿匪,密林里的嚣张跋扈的土匪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他与少帅第一次“考试”便交上了满意的答卷。因他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从不搞半点儿特殊待遇,又因他长相威猛,长得像沙俄鬼子,他逐渐有了“郭鬼子”的外号。
随着少帅步步高升,郭松龄也随着少帅一步步上升,少帅对郭松龄深信又佩服,虽然他们所在的军队首脑名义上是张学良,但众所周知实际负责人是郭松龄。
郭松龄深得少帅信任,开始手把手改革军队,经他手的军队不再是当年的那群绿林响马、地痞流氓了,他们真正成为了现代化陆军。因为少帅的缘故,他们手下的军队也享有最为精良的装备,一只虎狼之师就这样被他们带了出来。
第一次直奉大战,以奉系的惨败而告终,其中只有郭松龄和少帅的带领的三八旅没有溃败,打败了直系并实现了全面有效的撤退。
第一次直奉大战后,张作霖深受打击,派郭松龄开始全面整军。当时奉系中分为老派、新派两大派别,老派就是与老帅当年一起打天下的结拜弟兄们,新派则是新时代的受过现代军事教育的军官们。张作霖管理旧派考得是兄弟情义,张作霖的天下是旧派与他一起打出来的,所以对旧派他很是放心。
张作霖管理新派的做法则是利用以郭松龄为首的大多毕业于中国陆军大学的陆大派和以杨宇霆为首的大多数毕业于日本东京陆军大学的留日派两个派系互相掣肘、相互制衡,最后集权于自己。他的此种帝王之术加深了陆大派与留日派之间的矛盾与仇恨,直至引发了那场危机。
第二次直奉大战,少帅及郭松龄分任第三军团正副军团长,与当时张作霖的另外两名大将姜登选、韩麟春所带领的第一军团都是主力。姜登选、韩麟春都是留日派系,由于第三军团迟迟拿不下山海关,而第一军团在九门口有所突破,少帅便建议两个军团一起从九门口进军,郭松龄对于这种服软留日派的事情很是不悦,而姜登选也是说着风凉话,暗讽郭松龄自己打不过去,要从自己这里来分一杯羹。
郭松龄听完后顿生不爽,马上通知各部队原路返回,自己回山海关打去,不占第一军团的好处。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如此儿戏让少帅很是生气,少帅找到郭松龄,两人在一个小房子里大吵了一架,少帅直言说道:
“老师你太过固执,死要面子,你今天回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现在把我给毙了,不然你就得听我的命令不准回去。”
郭松龄也是痛哭流涕说道:
“我给少帅你丢脸,我现在只求一死,你让我死去。”
少帅便吼道:
“你要死别在这儿死,你给我上前线死去。”
郭松龄一怒回到前线,从九门口一下子打到了秦皇岛,将直系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从这段插曲我们可以看出郭松龄为人倔强固执、刚愎自用,心胸比较狭隘。此种性格致使郭在后来的“叛变”中越走越远,直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第二次直奉大战,郭松龄是绝对的功臣。但在后面的战后奖励中,郭松龄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老帅认为郭松龄此战功冠三军,自己如果再赏,只会使其一家独大,往后留日派便没了做对手的资格。于是他任杨宇霆为江苏督军,姜登选为安徽督军。纵使郭松龄功绩满满,并且在少帅的几次为他争取下,却依然什么职位也没有得到,此次分配让郭松龄心生不满,再加之自己早年的抱负,他对于张作霖这等军阀以及杨宇霆的已非常不满,心里有了叛变的想法。
郭松龄被张学良派去日本访问休养,在日本他听说张作霖又在准备购买军火与冯玉祥的国民军开战,他非常气愤,直言自己不是谁的奴才,自己已经不再想继续打内战祸国殃民。于是他暗中与冯玉祥结盟,着手开始准备反奉事宜。之后不久,他回到天津表面上继续带领奉系主力军队准备与冯玉祥开战,暗地里则联络冯玉祥准备反奉。
他的准备工作引起了老帅少帅的怀疑,老帅三道金牌令其回奉报告,但他纹丝不动;少帅三番四次规劝其不要越走越远,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但郭松龄那种性格,早就决定拉弓便没有了回头箭。
郭松龄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反奉,引起世人一片哗然。郭松龄发文电告天下,自己要杀乱臣贼子杨宇霆,逼老帅下野,少帅上台。
此刻的少帅在奉天那边儿得不到信任,又被自己的老师郭松龄拿来当做反奉的旗帜与理由,里外不是人。在几次写信规劝郭松龄住手不成后,他没有办法,只能带兵与郭松龄好好打一场。
郭松龄一开始势如破竹,他带领的奉军主力精锐部队实力远超其他部队,他在短短十几天内便打到奉天边缘巨流河,准备攻入奉天。
但三个原因让他必胜的局崩了盘。
其一是少帅抵达巨流河对面,亲自与他对抗。曾经的师生可能未曾想过他们还会在巨流河两边真正兵戎相见。少帅的毕业考核我们不知谁胜谁负,但这次的对战是少帅这个学生打败了老师,他不相信自己曾经的军队全听郭松龄一个人的,于是他派飞机往郭松龄的阵地扔纸条,上面写着吃张家饭不打张家人。郭松龄的部下们知晓自己的对手是少帅时,也是对郭起了二心,队伍里开始流传着一些不满的声音:
“打到奉天去干嘛呢,打老帅吗?”
“吃张家的穿张家的,跟着郭鬼子打张家真是冤大头。”
队伍开始离心,这仗自然打不赢。
其二是日本方面的干预。老帅匆忙答应日本的丧权辱国的条约,日本关东军出面干预郭松龄军队,不准其在铁道旁两边驻扎军队,并支援大量武器给张作霖,本已垂垂危矣的局面慢慢出现了转机。日本方面本找过郭松龄,如若郭松龄答应他们的条件,日本方面可以助其反叛,但被郭松龄一口回绝。于是日本方面又找到张作霖,张作霖迫于形式只得答应。日本方面的介入让此次战争出现了转折,不过张作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此时的签约虽然给自己带来了胜利,看似自己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后来他的那条命便搭在了这次条约上。
其三是已结盟的冯玉祥迟迟按兵不动,郭松龄孤立无援,而张作霖那边,他的昔日兄弟纷纷出兵援救他,吴俊升的骑兵切断了郭松龄的仓库,郭松龄便没了弹药补给,这一击直接让郭松龄的军队崩了盘。
他匆忙逃脱,然后被捕,张作霖下令枪杀并曝尸三日方可收尸,张学良竭力搭救未果。
郭松龄的“叛变”之所以打引号,就是因为其起兵反奉是为了避免内战,本意初衷是好的。后世对他顺应潮流挑战军阀的做法都是赞扬。他也可以说是青史留名了。
但就私情来讲,其反奉让奉系军队自己人打自己人,使得很多士兵惨死。其更是对不住少帅的知遇之恩,作为少帅的老师挚友,是对不住少帅的如此信任的。
其起兵理由更是有点儿报私怨的意味,他在起兵之初便杀了姜登选,让人不免有些小瞧他的肚量与风范。其在对日本问题上虽是正确的,但在具体处理上有些过于武断固执,还是少了那么一丝圆滑的。如若能计划周全,与盟友再加深协议,妥善处理日本方面的问题,其起兵未必会失败。
郭松龄的死让少帅失去了一大得意助手,少帅因为老师的死更是与杨宇霆之间产生了很大的裂隙,因为郭松龄兵败后自己是想救他性命送他去国外深造以待再用的,而杨宇霆则建议老帅立马杀掉郭松龄以除后患。郭松龄死了,少帅与杨宇霆尿不到一个壶,旧派也是各自谋私利,此时的东北显然已经有了颓废之势,而少帅,将要在后面,孤零零地面对更多的挑战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