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末,宁波交通技工学校一条被人拎着后颈的白色中华田园犬呜咽着求饶,可是这终究没能改变它的命运。眨眼间,它就被抛出4楼的阳台,重重地跌落在它熟悉的草坪上。
几天以后,在200多公里以外的上海建桥学院,几条中华田园犬被人抓住装进编织袋里,等待它们的则是无情的铁锤。
上述两则事件的相关微博报道截图
这两起在网络中甚嚣尘上的事件有一个共同点,被虐杀的对象都是在校园中的流浪动物,而施虐的则是学校的宿舍管理员和保安。
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在一个传播人类文明的场所,会出现这样不文明甚至残忍的行为呢?
高校校园到底是流浪动物的地狱还是天堂呢?
“
校园内流浪动物保护,
还是依赖学生或老师的热情。
在上海市区西北的一所高校校园里,一株平淡无奇的灌木挺立在僻静的角落,几块不规则的小石头散落在灌木投下的阴影里。
小程是为数不多知道那些石头意义的人,他是这所学校保护流浪动物社团的负责人。
大约1年前,一个同学在外面救了一只独眼的黑色流浪猫带回来宿舍,不料这只黑猫正处于猫瘟潜伏期,没几天就传染了另外几只患病康复中的流浪猫,最后包括黑猫在内的几只猫都相继死亡。
小程就是在这株灌木下亲手埋葬了病逝的流浪猫。
就是这棵树下,埋葬着病逝的流浪猫
在这所高校校园里大约有50多只流浪猫,其中已经做了绝育的成年猫约有30只。
由于成年流浪猫较难被领养,因此这些猫都在绝育后被放归校园。而那些还没绝育的流浪猫生下的小猫则被暂时安置在校园附近一个隐蔽之处,直到它们被领养。
像网上曝光的那种在校方默许或者主导的虐杀校园流浪动物的情况并不多见,可是流浪动物对学生的健康和安全造成隐患是个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因此不少高校对于保护流浪动物的态度并不积极,这也导致了包括小程所在的高校流浪动物保护社团面临着普遍的困境。
实际上,造成高校校园内流浪动物泛滥的成因与校园外几乎是一样的。
上海这所高校里的流浪猫之一
■ 其一,人数众多的高校校园里有足够的厨余垃圾,会吸引流浪动物聚集。随着垃圾分类的严格实施,露天敞开堆放厨余垃圾正在日益减少,这个因素的影响将越来越小。
■ 其二,除了厨余垃圾,在校学生的投喂也是流浪动物赖以生存的重要条件。这个看似有利于流浪动物的行为其实恰恰把流浪动物推向了学校管理的对立面。不当的投喂行为可能增加流浪动物造成的伤害事故,而那些人类的美食往往也会损害流浪动物的健康。
■ 其三,校园流浪动物既有从外部流浪而来的,也有校内学生饲养的宠物由于各种原因弃养而沦落为流浪动物的,这对校园流浪动物问题可谓火上浇油。
■ 其四,部分高校校方管理人员对于科学而人道地控制校园流浪动物缺少基本认知,他们应该认识到靠短期集中清除驱赶流浪动物并不能根本解决这个问题,新的流浪动物很快会填补进来。由于在认知上的偏差,校方对校园相关社团的支持力度不够,错失了依靠TNR等手段控制校园流浪动物数量的契机。
每年都会有好几批新生的小猫,如果不给流浪猫做绝育,校园里的猫自然就会越来越多
成立于2014年11月的FN小组(Focus Neuter专注绝育)是在上海地区流浪猫TNR项目推广的非营利性公益组织,该组织负责人琳琳曾经参与过上海高校TNR推广。
她指出那些在校园内流浪动物保护做得比较好的社团大多是由于组织社团的老师或者学生对这项工作有足够的认知和热情,校方很少会积极支持救助校园流浪动物。
而在校方支持的流浪动物保护实践中,流浪猫会获得相对更好的待遇,校园流浪狗依旧是解不开的死结。
“
说起撸猫很多人都喜欢,
可实际救助,
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走进延安西路边的一所高校大门不出几十米,办公楼楼道前摆放着立面上被挖了一个猫型洞口的纸板箱。
从洞口可以看到里面还垫着白色的纱巾,箱子顶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我是猫窝请勿拿走”的字样。
“学校里面的流浪猫还是比较有人气的,都比较亲人,大家都要喂。”
小罗给参观校园的朋友介绍说,她们学校之前选校园吉祥物,大家发现除了猫,似乎也没有其他动物适合做吉祥物了,猫对她们学校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校园里的简易猫窝,上面贴着“我是猫窝,请勿拿走”的纸条
小罗是这所高校救助流浪猫社团的成员之一。这个社团在2019年上半年通过注册申请,目前是学校的正规社团,社团辅导老师的家里也收养了几只流浪猫。
然而,即便像小罗的学校支持社团救助流浪猫,可是她们依然面临着不小的挑战。
在人员方面,小罗她们是第一批社团成员,约有30人,其中日常参与救助活动的只有1/3。
她们想要在新生里面招募新人,却发现非常困难。“说起撸猫很多人都喜欢,可是要参与实际救助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这则是校园里的另一种木制猫窝
小罗有点无奈,再加上熟悉救助流浪猫工作的辅导老师也快退休了,社团几乎陷入了后继无人的危机中。
在资金方面,社团按照辅导老师的规划每年给10只流浪猫做绝育,这一项的花费可控,可是要加上其他治疗费用,这就又是一个无底洞。
之前社团救过一只在学校附近出车祸的流浪猫,送到宠物医院做检查和手术花了几千元,最后还是不治身亡。
在安保方面,校园里的猫窝常常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破坏。虽然监控能够发现是从校外来的人,社团还打印了图片,但是要实时防范绝非易事。
校园里的流浪猫,有的变得非常亲人
位于奉贤区的一所高校里,救助流浪动物社团的负责人小嵇也面临着类似的难题。
她从2018年读大二时和几个喜欢猫的同学创建了社团,直到2019年12月学校也没有批复她们提交的成立社团申请。
由于没有学校认可的资质,这个社团在招募新人、活动推广、募集资金等方面都被束缚了手脚。
“现在救助流浪猫的资金主要都是我们从自己的零用钱里省出来的,也会开展小范围的募捐,但是效果不太理想。”
小嵇也想要跟校外的公益组织合作,但是碍于没有学校的背书,“合作”往往变成了一厢情愿。不过最近她们终于获得了一笔小额资助,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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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校园流浪动物救助,
能够形成自我造血机制,
实现可持续发展。
“让我们在这个冬天,以爱之名,为流浪动物发声。”公益音乐人范景翔对着小嵇和在教室里参加高校团队猫窝制作活动的同学慷慨陈词。
这天是2019年12月底的一个周六,当天,由正荣公益基金会隐秘王国小额资助的高校团队猫窝制作活动在小嵇的学校里开展。
当天每3个同学组成1个团队,用废弃的纸箱、泡沫塑料箱来制作简易猫窝。经过2个多小时的紧张制作,每个团队都完成了简易而美观的猫窝。同时,他们也准备将做出来的猫窝参加由梦基金和正荣公益基金会联合举办的暖喵咚咚猫窝设计大赛。
这一活动背后的推手则是正荣公益基金会的隐秘王国项目。
该项目旨在向公众传递科学理性的救助理念,支持公益组织成长,并通过宣传倡导、平台共享、助力治安等方法,构建生态、文明、和谐的美好社区。
上海某高校团队举办的猫窝制作活动现场
从2019年的下半年该项目把资助重心开始转向高校。
小嵇所创立的校园流浪动物救助社团就是在获得了隐秘王国的小额资助以后,才能够在校园里开展这次高校团队猫窝制作活动。这让那些无法在校注册的流浪动物救助社团也看到了希望。
“对于获得小额资助的标准,我们更看重社团成员的责任心、执行力和活跃度,至于是不是学校注册的社团并不会成为必要条件。”
隐秘王国项目负责人王佩玉在高校团队猫窝制作活动现场表示,在2019年11月启动的上海高校公益社团小额资助活动已经与多家高校公益社团开展合作,每个受资助项目每期可获得1000元~5000元的资金。
隐秘王国·高校公益社团领袖训练营现场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隐秘王国项目在推动小额资助项目启动前一个月,开办了一期高校公益社团领袖训练营。
训练营当天,在徐汇区创邑SPACE |浦江的会议室内,一只可爱的三花猫布偶玩具随着鼓声在来自复旦大学、东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华东政法大学等11所高校的30余名学生代表之间传递。
这一场击鼓传“喵”的破冰游戏,让这些学生代表发现原来他们都不是“孤军奋战”。
上海体育学院代表小冯在训练营分享救助经验时表示,“流浪猫的保护仅仅给予食物救助远远不够,还可能起到反作用。买粮喂粮、绝育、领养、治病这些环节都是不可或缺的社团工作。”
社团的学生们每天都会给流浪猫们喂食
在训练营中,学生代表除了分享交流专业的救助经验,更重要的是能够学习提升社团管理与整合资源的理念。
“我们希望这些社团未来能够形成自我造血机制,实现可持续发展。”
王佩玉透露,目前他们正在推动高校公益社团文创产品的研发,通过与人民广场、豫园等商圈的合作,使社团逐渐有自我造血能力,以此来缓解高校公益社团的资金压力。
对那些有志于救助校园流浪动物的社团来说,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在没有流浪动物救助立法的前提下,无法获得校方的积极支持,使得社团在人力、财力方面都捉襟见肘。
参加高校团队猫窝制作活动的嘉宾—公益音乐人范景翔和吕文彬
正荣公益基金会目前在上海对于高校公益社团的小额资助、领袖训练营等举措却给这个难题提供了一个来自校园外部的解决之道。
希望在校园流浪动物救助社团运营日趋成熟之后,校园内采用极端手段对待流浪动物的行为销声匿迹,让校园这个传播人类文明的地方成为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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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你觉得校园流浪动物救助,
最需要的是什么?
文章由一犬一话特邀作者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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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 张弛 / 资深新闻从业者
编辑 | 扬羽
部分照片 | 授权于相关高校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