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重庆西北的垫江县,境内有座宝鼎山,海拔不太高,方圆也不过四五百平方公里,“农业学大寨”之前,这里松林葱茏,齐腰深蒿草绵延于森林边上,远远看去,根本没路,走近了才依稀辨出草丛中前人走过的羊肠小道,赶个场,没走多远,露水湿透你下半身,好似你趟河而来。
原生态的环境,各种野生动物隐没其间,自然,老虎也不会缺席,它,时隐时现,偶有村民的小猪、小狗、鸡鸭等家禽被扑猎,老百姓常常借助虎威,震慑夜哭小儿。
多年来,没有老虎袭击人的传闻,倒是人袭击老虎的趣事时常发生。
深秋的松树林,地上铺满了黄黄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像一层地毯!山民林牛儿,人们叫惯了诨名,他的大号早已被人忘却。这天,他扛着芊担(挑柴用的木棒),上山割柴。
刚进林地,就听见“哼吃、哼吃”的呼吸声!吔,谁?他躲在树后,循着声音望去,咦!一只老虎睡在地毯上!一起一伏的肚囊,穿过松针叶的稀疏日光,洒在森林之王身上,它睡得很甜很香……
老虎!林牛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血往上涌!咋办?他仗着人年轻,有力气,定了定神:睡着了,搞它一家伙!他悄悄卸下芊担上的篾条、镰刀,紧握芊担,蹑手蹑脚地靠近老虎!
“嚓!”芊担朝老虎的肚囊猛力刺去!肚囊让势,加上芊担头不锋利,没能刺穿老虎的软腹!
突然的剧烈疼痛,老虎惨叫、暴吼:“莽……!”跳将起来,森林之王的气势把林牛儿吓得脸青面黑,急急地往后退,紧接着,虎尾铲了过来,他闪身躲过!没想到,脚被地上的柴桩拌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他想:遭了!
疼痛加上睡眼惺忪,老虎没找对手复仇,“唰!”窜出森林,在荒草中狂奔。青中带黄的野草,泛着粉白的狗尾巴花,像训练有素的舞女,齐唰唰地弯下腰,分列两旁,跪迎王者,许久,她们才慢慢直起腰来……
林牛儿,颤巍巍站起来,惊魂未定,看见这难得的景致,才咧咧嘴,像笑,又像哭。不过,自那以后,他在人前人后,不厌其烦地炫耀自己的“英雄壮举”。
六三年“四清”运动,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接受批评、自我批评的洗礼,耍滑的,过不了关,过“关”叫“下楼”。会,在公社(乡)频繁进行,每次都开得很长、很晚。我的父亲是大队书记,会后摸黑回家成了家常便饭。家,离公社有七公里之遥!一天夜里,父亲打着火把回到家,头发、衣、裤湿漉漉的,像水泡了一样,神色也有些异样,我母亲问,他哆哆嗦嗦地说,遇到老虎了!黑灯瞎火的,老虎的吼叫声,在荒野中回响,好像就在跟前!饥饿、恐惧,让他浑身冒汗!他不敢出声,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四处乱摸,希望找到一根木棍,或是一块石头,可摸到的只有荒草!
好在虎的吼声渐渐远去,过了一阵,他才壮着胆子,找附近村民要了一个火把。
六四年的某天深夜,毗邻的杠家公社(乡)龙泉大队(村)一生产队(组)的黄家塆,人声鼎沸,周边的人们打着火把,急匆匆赶往大塆,并不停的吆喝:“走!打老虎!”
不大工夫,坐落在大塆边上的李家门前,灯火通明。
原来,李家的男主人起夜,从卧室出来,沿墙根走向另一侧的茅房,眼见老虎先他入内!他估计老虎想抓茅房猪圈里的猪仔,便随手抄了根扁担,远远地吆喝:“打!打!打老虎!” 人怕虎,虎也怕人,老虎听见人声,放弃了扑猎,一个转身,顶开虚掩着的卧室门,径直闯了进去!
老虎扑进卧室,吓坏了男主人,妻、儿正睡在该屋的床上!
屋内,妻子在吆喝声中早已惊醒,眼看老虎进屋,大气也不敢出,她赶紧把熟睡的孩子拉到自己身后,两手紧紧拉住帐门,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
室外,男主人六神无主,进不敢进,走不能走,只能趴在窗前,颤抖着说:“孩儿他娘,别动,别说话,我马上喊人帮忙。”
邻居们陆续跑拢,咋办?人多,还是有明白人,人们将火把从门、窗伸进去,把老虎一步步逼往堂屋。费了些周折,老虎被赶进堂屋,大家把门关上,虎,就成了困兽!
请猎手的档口,社员们商量了分配办法。
猎手到来,经观察,他叫人撬开门磴石,枪管从小洞伸进去,“啪!”老虎受了伤,跳起来,负痛地趴在罍子(一种木制稻谷脱壳机,外形酷似大石磨,现在几乎绝迹)上,嘴里不停地惨叫“莽……莽……”
“啪!”又一枪!鲜活而强有力的生命顷刻陨落!自那以后,宝鼎山再也没了虎的踪迹,也许,整个重庆,这都是最后一只野生虎惨别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