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问了好几家,都是同样的结果。姐弟几个蹲坐在路边,都忍不住有些泄气。
商姨娘两手不停地绞着裙带,犹犹豫豫地开口劝道:“要不,蕊娘我们先回去,和吴婶商量商量……”
“狗仗人势,得意什么。”两个小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花云娘小脸气得通红,愤愤地骂了两声。
花蕊娘禁不住叹了口气,低头盯着手里的篮子看了半天,心里面忽然一动。
“我知道了,”花蕊娘往腿上一拍,猛地站起身来,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越活越回去,连点好处都不给别人,还指望人家能对你笑脸相迎?”
“走吧姨娘,咱们再去问一家。”花蕊娘将钱袋摸了出来,从里面抠出一块两钱左右的碎银,拿在手上抛了抛。振作了精神道:“朗哥儿云娘起来,咱们接着再找。”
两个小的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商姨娘迟疑了半天,才提了裙子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半月居后院的一间书房里面,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掌柜站在窗前,正皱着眉头,似乎满腹的心事。
对街的彩云轩又有新动作了,听说他们从府城请了最有名的百雀班过来搭台,这两天客流少了一大半,照这个样子下去……
房门突然被轻轻的叩响,一个小伙计走了进来,将一个篮子放在圆桌上,又凑到那老掌柜的耳边说了几句。
老掌柜的面上立刻露出一副惊疑的神情,听完那小伙计的话,便伸手将盖在篮子上的青布揭开,捡出一根豆芽来,捻在手上看了半天,就冲着他点了点头。
那伙计得了吩咐,立刻转回了大堂,冲着花蕊娘她们几个道:“小姑娘,我家掌柜的有请。”
花蕊娘欣喜地和花云娘对视了一眼,想了想又对着她们摆了摆手,走过去对那伙计说道:“小哥不急,请先借我纸笔一用。”
那伙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许是收了人家银子的缘故,虽然有些迟疑,仍然过去取了纸笔递给她。
花蕊娘道了一声谢,便找张桌子铺了纸,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家常豆芽的做法,吹干墨迹叠起来递给那伙计:“还请小哥先把这个交给掌柜的,请厨房照着做了。掌柜的若是觉得还行,咱们再商量不迟。”
那伙计犹豫了一下,便接过纸条又往里面去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花蕊娘转过身来与商姨娘宽慰的笑笑,便寻了张桌子坐下,接着耐心地等待。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那伙计才重新走了出来,面上也有了几分笑容,招手叫花蕊娘她们跟着过去。
花蕊娘轻轻舒了口气,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半月居的后院别有洞天,弯弯曲曲的小径两旁摆放着姿态奇异的湖石,配上随处可见的兰草,尽显幽静雅致。看来半月居的东家,应该是位喜好闲情雅致之人。
进了屋子,花蕊娘冲着那老掌柜福了一礼,便垂了手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眼睛却快速地往桌上扫了一眼。
面前的圆桌上搁了一盘清炒豆芽,散发出一股微微的香气。旁边还摆着一双筷子,花蕊娘暗笑了一下,心里头又多了几分把握。
那掌柜的见她们几个身上的衣着虽然简朴,举止间却显得有礼有节,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开口向着商姨娘问道:“这菜苗,可是你们自家出产的?”
商姨娘立刻有了几分不安,两只手扭在一起绞了几下,撩起眼皮求助地看向花蕊娘。
“回掌柜的,是我们自家出产的,叫做豆芽。”花蕊娘微笑了一下,抬头看向那老掌柜,语气稳稳地答道。
那老掌柜淡淡地“哦”了一声,半晌才接着问道:“这豆芽,冬天里也能出产?”
“是,一年四季都能出产。”花蕊娘声音清脆地回着:“而且除了我方子上写的那几样之外,还另有许多做法。”
这老掌柜的眼里有了一丝意外之色,干脆转过眼来看向花蕊娘:“那方子是你写的?你念过书?”
“是的,”花蕊娘唇角微微一弯:“掌柜的若是有意与我们合作,我便将其他的做法一并告知。半月居以厨艺精湛闻名,一定能够将这豆芽做出十分的美味来。”
“呵呵,”老掌柜索性坐了下来,伸手冲着花蕊娘示意道:“请坐下谈。”
一旁的商姨娘面上一愣,立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谢谢掌柜的,”花蕊娘倒也不客气,顺着就坐在了圆桌旁。那老掌柜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接着问道:“你说这豆芽冬日里一样能出产,我如何信你?”
“掌柜的多虑了,”花蕊娘笑着指了指盘子里的豆芽:“口说无凭,买物卖物,有卖才能有买,若是我到时候拿不出货物来,掌柜的自然不会花银子来买。先不说我必定是有足够的把握,即便是我冬日里真的拿不出来,掌柜的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老掌柜点了点头,看向花蕊娘的眼里又有了几分探究:“那你说,这买卖,如何做法?”
“掌柜的有何高见?”花蕊娘并不怯他,迎着他的目光回了一句。
“恩,既然叫豆芽……”老掌柜沉吟了一下,目中精光一闪:“可是豆子做成的?”
商姨娘神色一慌,花玉朗和花云娘闻言立刻抬起眼来,目光紧紧地看向那老掌柜。花蕊娘转头轻轻往他们身上瞟了一眼,示意他们安心,又接着回过头来,向这老掌柜笑道:“掌柜的果然好眼力,黄豆虽是平常之物,但我这豆芽,金贵的却是这份心思。”
“好一个金贵的心思,哈哈,”老掌柜抚掌一笑:“你这小姑娘有意思,你说吧,究竟要如何卖法?”
“那我就大胆说说了,”花蕊娘微微点了下头:“小女有两个提议:一是平常买卖,贵酒楼要从我们这儿买豆芽,我们自然按照市价卖与,至于这市价如何定,凡事贵在新奇,我想若是卖个30文钱一斤,想必掌柜的应该也不会嫌贵。”
要知道,黄豆也不过才七八文一斤,听到花蕊娘要将豆芽卖到30文,商姨娘她们几个都吓得瞪大了眼。这老掌柜却似乎不以为意,笑微微地点头示意花蕊娘接着往下说。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这豆芽要同时卖给别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掌柜的若是觉得这样不妥,那么小女还有一个提议。”花蕊娘顿了顿,便接着说道:“每斤豆芽50文,我们只供给贵酒楼一家,至于贵酒楼是只在店里出售,还是要转手卖给他人,都与我们无干。”
花蕊娘一口气说完,便拿眼看着老掌柜。这些都是她在心里反复思量过的,豆芽的优势是口感好,并且冬日里一样能出产;劣势就是做法简单,稍有心思的人假以时日都能琢磨出来。所以花蕊娘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找酒楼合作,这样既能保证她的最大利益,又能暂时推高豆芽的价格,以达到双赢的目的。
卖豆芽必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刚刚流入市场的这段黄金时间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样的方式,既能解决了她们自己在销路上经验不足的难题;只为一家酒楼供货,减少了销售过程中的环节,也能尽量延缓做法被他人得知的时间。至于提高豆芽的售价,毕竟像半月居这种规格的酒楼,接待的客人都是有些身份的,有钱人都愿意花钱买个新鲜。这就跟同样是吃海鲜,路边小摊跟豪华酒楼差价巨大是同样的道理。
“这……”老掌柜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面上现了一丝难色:“容我想想。”
花蕊娘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看向他。
那老掌柜皱紧了眉头,眼中目光不断地闪烁着,似是正在仔细思考花蕊娘的话。花蕊娘见他眼中有所动容,便适时地补了一句:“贵酒楼店大客广,就算是将这豆芽卖出十倍以上的价钱,也是容易的。而且凡事都贵在一个稀罕,这豆芽若是贵酒楼一家独有,其中的妙处,掌柜的自然比我更为清楚。”
“行,就依你所言,”老掌柜眼光一凛,斩钉截铁地拍了板:“我先要一百斤,你什么时候能送来?”
花蕊娘心头一喜,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三天,我一定如数准备好。”
“没问题,”老掌柜眉头一松,站起身来爽快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之后我等你送货上门”
“一定按时送来,”花蕊娘却没有跟着动身,而是接着说道:“只是,口说无凭……”
老掌柜面上一愣,随即呵呵地笑开来,他一手捋着胡子,一边笑着道:“你这小姑娘合胃口得很,是这个道理,我这就与你立下凭据。”
说着他便从一旁的书桌上取了纸笔砚台过来,花蕊娘连忙又补了一句:“只有一点,掌柜的第一次拿货,除了本身的货银之外,还要交足下一次的定钱,以此类推。”
这要求也是花蕊娘仔细思量过的,豆芽这东西不能久存。这样一来,既是对双方的保障,也能避免对方言而无信,导致自己积存货物出现损失。
“恩,这也合理。”老掌柜略一沉吟,提笔便写了一张契据,又在右下角签下了半月居贺明的字迹,才交给花蕊娘仔细验看。
花蕊娘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包括单独供货与半月居,以及定金的交付都罗列得清晰,便点了点头,取过砚台上的毛笔,认真地在契据的右下角写下了“花蕊娘”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