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那时候,我们屯的北边特别荒凉,全是大苇塘,因为有一条从四站往五站去的驿道,坑坑洼洼,时常看见骑着马的官差从道上过,所以屯里人都管这条道叫北小道子。北小道子经常看见狼的粪便,灰白色的,依稀看见里头有骨头渣……
在北小道子,后来了一户人家,男的长得大个子,好像姓李,村里人都叫李大个子。他家在一块岗地上搭了个窝棚,四外的墙卧的拉赫辫子(用草辫子沾上泥堆起来的墙),屋顶上是山黄草的盖儿。
那年春天,李大个子到屯子里来找牛具,想要开垦一块地。正好碰到我爷爷,我爷爷一口答应了他。他没有钱,讲好了到秋用粮食顶牛具的钱。
我爷爷赶着马车,拉着犁杖,先到他们家。他家有一个妇女,蓬头垢面的,怀里抱着个三岁的孩子,灶台连着炕,没有像样的家具,李大个子把苞米种子装到车上,就往地走。到地一看,就是一块岗上的荒地儿,全是苇茬子,草根子。俩人就套上马匹犁杖干起活来,傍东南晌时候,马也累了,人也饿了,我爷爷就让马吃草,自己从腰中摸出个大饼子啃,李大个子没啥吃,就跑到水泡子边喝水,我爷爷看着可怜,就掰了半拉大饼子给他,他只咬了一口,就再也不舍得吃,掖到腰里留给老婆孩子。
傍晚上,活干完啦,就听旁边的草窠里有动静,我爷爷用鞭杆子一扒拉,看见一个狼窝,里面有一只小狼,李大个子伸手要抓小狼,说是要吃狼肉,小狼皮儿给他儿子做夹袄。我爷爷拦住没让,告诉他这玩意很邪性,会报复他的。说完就分头回家了。
到了秋天,我爷爷想起了,给李大个子犁地的牛具钱没收回来的事儿,就到北小道子老李家看看。到那一看,李大个子家门口的一根杆子上还挂着一张小狼皮儿,风吹日晒的已经快没毛啦。门被反挂着。我爷爷绕到房后一看,后墙有一个大洞,再从洞里往里一看,屋子里已经没人了,炕上有一个用烂棉花絮的狼窝。我爷爷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春天时候。李大个子没听他的话,回头去抓了狼崽子,剥了狼崽子的皮吃肉啦。母狼闻味道上门寻仇来啦,半夜里用爪子扒开了后墙,给他们一家三口都咬死吃啦。
我爷爷打个唉声,回家啦。那时候就这么残酷,人在大自然面前太微不足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