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2013年钟汉良版《天龙八部》电视剧的最后时段,上演了这样一幕场景:雁门关前,大侠乔峰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刀自尽,将全剧情节带入高潮,也让所有观众为之扼腕叹息。当乔峰将两把断刀插进自己胸口时,相信所有观众都会从心底感到一股心酸的颤抖吧。
作者金庸为何要设计乔峰自杀的情节?难道在《天龙八部》中乔峰非死不可?如果我们通读全书,会发现一个让人无奈的答案:乔峰还真是必须死。
算一下,正是70年前,宋朝和辽国签订的一个协议,将乔峰逼到了一个自杀的绝境。
这个协议叫《檀渊之盟》。
二
我们知道,在1004年秋天,辽国萧太后与辽圣宗亲自率领大军南下,侵略宋朝。宋真宗赵恒在宰相寇准的劝告和鼓励下,御驾亲征,让宋朝将士士气大振。辽国萧太后鉴于孤军深入,后继乏力,有意罢兵息战。双方一拍即合,最终签订了著名的《檀渊之盟》。
《檀渊之盟》的主要内容有四条。一是宋朝与辽国为兄弟之国。当时宋真宗年长为兄,辽圣宗年幼为弟。此后,两国皇帝谁年长谁为兄。二是确立白沟河为国界,双方边防军队各守疆界,不得越界;“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三是宋朝每年向辽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绢共计30万。四是宋朝和辽国双方在边境地带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檀渊之盟》虽然被许多宋朝人视为不平等条约,但带来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檀渊之盟》的签订,结束了宋朝和辽国持续40多年的战争,为两国带来了100多年的和平状态,促进了经济发展、文化繁荣、民族融合,影响极其深远,其重要性怎么评估都不过分。不过,我们今天要说的只是其中一条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约定,即“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
什么意思呢?是说如果有越界的盗贼逃犯,宋朝和辽国都不能允许其滞留藏匿在本国。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跨国司法合作条约吧。
但是,这个条约与乔峰之死有什么关系呢?有很大的关系。
三
回头来看乔峰,他有两个身份。一是因被宋朝山民乔三槐夫妇收养,拥有宋朝户口,是货真价实的宋朝子民。二是因其父亲萧远山是辽国人,乔峰出生于辽国,又自动拥有辽国国籍,是辽国的子民。这就是说,乔峰具有宋朝和辽国双重国籍身份。
在电视剧中,乔峰犯下了宋朝和辽国都不可饶恕的“罪行”。
作为宋朝的子民,乔峰至少犯了三大罪行。
一是在聚贤庄大开杀戒,杀得群雄束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此战后,不但中原武林没有乔峰的容身之地,各路英豪要与他划清界限,就连官府也要对乔峰下达“通缉令”。
二是涉嫌“杀死养父母”。虽然我们知道杀害乔三槐夫妇的真凶是乔峰父亲萧远山,但在官府那里看来,“乔峰杀父”人证物证俱全,几乎就是一件板上钉钉的铁案。
三是“叛国”。乔峰离开中原奔赴辽国后,跟随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平息上京叛乱,官拜南院大王,受封楚王。其后,又率众进入中原,搅起一场场轩然大波。乔峰还信誓旦旦地对耶律洪基表示:“萧峰是契丹人,自是忠于大辽。”连父母赐予的姓都改了!如此为敌国卖命,宣誓为敌国效忠,任你乔峰有绝世轻功,“叛国”两个字是飞不掉的。
这三桩罪行,在情节上都是“罪大恶极”,没有从轻发落的空间。特别是“杀父”一节,在向来强调“以孝治国”的宋朝,哪怕最终案情水落石出,还了乔峰一个清白,但由于真凶萧远山已经出家皈依佛门,作为萧远山之子,乔峰仍然有可能被迫为父亲背锅。
四
作为辽国的子民,乔峰也是“罪无可赦”。
首先,乔峰被中原群雄从辽国南京监狱里救出时,为了自保,被迫杀伤了不少辽国将士,加上中原群雄的出手,导致尸骸重叠、死伤无算。这逃狱加残害手足的罪名,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了。
其次,乔峰在雁门关之前果断出手,劫持辽国皇帝耶律洪基,要他当众许诺,终生不许辽军一兵一卒越过宋辽疆界。在乔峰的胁迫下,耶律洪基被迫当着三军将士发誓:“于我一生之中,不许我大辽国一兵一卒,侵犯大宋边界。”显而易见,这“以下犯上”“挟持皇帝”的罪行,就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分分钟诛灭九族、祸及子孙了。
最后,乔峰以一己之力,平息了辽国和宋朝之间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避免生灵涂炭,功莫大焉。可在辽国这边看来,却分明是在帮助宋朝抵抗本国,助纣为虐。“里通外国”罪行证据确凿,推脱不掉。
这三大罪行出来后,乔峰便立即成为辽国的罪人,就算他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结拜兄弟,也难以逃脱法律的严厉制裁。
五
问题来了,乔峰如果不在雁门关前挥刀自尽,他又将何去何从?
回宋朝吗?有一大批人命官司在等着他,难逃一死。
回辽国吗?光是“劫持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也足够让他喝一壶了,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檀渊之盟》的约定,乔峰尚还可以悄然隐匿在宋朝或者辽国,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而《檀渊之盟》的约定出台后,不管乔峰是以宋朝子民还是辽国子民的身份出入两国边境,都会被当做越界的逃犯,要么缉拿归案,要么驱赶出境,让乔峰有家难归、有国难回,比之丧家之犬都有所不如。
面对这种尴尬绝境,乔峰空有一身盖世武功,也只能无可奈何,仰天长叹。
所以,乔峰必须死。
【参考资料:《宋史》《资治通鉴》《天龙八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