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一年一度的「五一」假期只剩不到一个月了。过去10天，那些计划出游，或者已经订好机票酒店的人们可以说经历了一段过山车般刺激的体验。
一切都始于3月22日的一项最新通知。在新的2019年放假安排里，原本只有5月1日一天假期的劳动节，被调整成了5月1日至4日，共休四天。
这是人们第一次经历公共假期的突然变动。据去哪儿网平台显示的数据，在通知公布后的1个小时里，去哪儿机票的搜索量直线上升，国际航线机票的搜索量达到了以往的10倍；飞猪的数据中，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国内机票的预定量较上周同时段增长超过了50%，国际机票增长超过150%。
数据背后是疯狂的机票价格，狂欢的旅游市场与措手不及的人们。
文｜夏桑
编辑｜刘斌
「立竿见影」
在通知公布后短短两个小时内，许多人第一次见证了机票的价格可以像「坐火箭」般迅猛增长。有时候1000多元的差价就发生在退出再进入页面的短短零点几秒期间。
@楠木1988 可能是其中最倒霉的几个人之一。22号上午，他在看到通知之后立即在四川航空的官网上选定了一张还没涨价的机票，870元。可当他登录完账号，在付款前退出看了一眼价格之后，一切都变了——机票价格已经涨到了1920元。
会计师林晓的遭遇也类似。当她从周围所有人都在刷机票的热潮中反应过来时，从北京飞到三亚的往返机票已经涨到了4800块。然而，当时「非常非常紧张」的她还在等待着父母的确认，母亲没带手机出门遛弯去了。好在，最后父母从沈阳直飞三亚的单人往返只需要2800多块钱。虽然不便宜，但林晓还是感到安慰，「果然海南是东北的。」
22号这天，在社交平台晒出一张机票2小时前后的价格对比图似乎成了一种潮流。有人晒出了上海飞冲绳的往返，12:28时含税是2112元，14:21时升到了3018。同样情形的还有另一位网友晒出的大连飞香港，分别是1523和3083元。
但这些都比不过人气最旺的旅游胜地——东京。媒体人@柏小莲两天后在微博中写道：「讲一个鬼故事，五一去东京的机票双人往返已经往三万上冲刺了，人民币。」遇难则退，随后她火速改变计划，订了去首尔的机票。
一时之间，五一机票价格上涨在微博话题上有了上亿的关注量。以至于第二天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9年会」经济峰会结束后，携程旅行网的创始人梁建章有些无辜地在央视财经频道的采访里回应，是航空公司而不是携程在给机票定价。他说机票价格上涨「不是因为搜索量上涨，是销售量上涨了」。
国内一家航空公司的航线管理员小林就向《人物》记者承认，他确实在第一时间修改了五一热门地点机票的价格，比如泰国和马来西亚。但调整价格就是他们工作的日常。这是一个非常需要「审时度势」的部门，比如半个月前看到新西兰发生枪击案，他们就会推测机票需求会在短期内下降；看到越南与中国经贸往来变得频繁，他们就会预测越南旅行热度的上涨。这些变化会具体对应到内部系统的一个个参数里，进而时时改变机票的价格。
然而，习惯了变动的小林还是觉得3月22日这一天「挺忙的」。以往的政治事件、突发事件在机票需求量的变化都是「慢慢的」，「非显性的」。对此次热潮，他形容为「立竿见影」，一切发生得非常迅速。尽管对于改动价格操作熟练，但还是一些「确实比较厉害」的高手捡到了便宜——每个航班里有不超过10%的人在价格改动前抢到了低价票。
两天之后，又是一个股市开盘的周一。旅游板块如沐春风，喜气洋洋的股市报道里统计着一个个好成绩：中青旅(600138)触及涨停，众信旅游(002707)涨逾7％，探路者、峨眉山A、丽江旅游(002033)等涨幅靠前……
作为一个在旅行行业摸爬滚打了5年的资深从业者，在地铁上刷到消息的小文也当然知道此刻的自己当务之急要做些什么。他赶紧把原定的旅行团价格提高，原来5000元的日本7天游提高了500块。当然还有一件外行人不了解的重要的事：「要把机票掌握在自己手上」。
在小文看来，只要「会用电脑，会讲话，就可以做旅游」，重要的就是看谁掌握了人脉资源。往往一个旅行社所拥有的机票资源是固定的，航空公司会固定发放一定数量的机位，而如果一家旅行社有「很厉害的票务」，就可以直接向航空公司拿到一手的甚至更多的机票。
这一天，小文所在旅行社里的票务部门空无一人。来不及在微信上等票，3位票务员直接冲出旅行社，分别跑到东航、海航和泰国航空的公司要票去了。
网友调侃「假来钱去」 图/网络
3天还是4天，这一点很重要
对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唐铮老师来说，五一放假的新通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每年5月到来，人大的师生都会迎来一场令校外人艳羡的8天春假。学生们往往到了三四月份就会在朋友圈里「嘚瑟」，五一准备组团去哪里玩。对于那些不是每天都有课的老师来说，每年的春假都可能意味着一个超长大礼包：比如长假后回来是周一，但自己只有周五有课，那就意味着这位老师将在春天收获整整14天的大长假。
3月22日的政策一出来，唐铮的朋友圈里立刻充满了学生们的哀嚎，她明显感受到大家的「相对幸福感」被削弱了。一位学生说：「为什么你们也有春假了？」尽管以往的五一也是3天假期，今年不过是变成了4天，但用唐铮的话说，这里面存在着非常微妙的关口——「3更接近于2，那跟双休日没什么区别」。如果会利用双休日拼凑假期的人来说，3天的价值感不高。但是4就不一样了，前赶后凑地能凑出一个黄金周小长假。「所以对于学生们来说，3与4的区别，简直就是撬动他们冲出学校的决定性瞬间。」唐铮说。
果然这是只有学业安排灵活的大学师生能够体会的悲伤。在知乎上，一位叫做@白术术的网友用字母代号表明了自己的学校：「R大学生哭了，原本八天春假错峰出游大家西安西藏香港台湾重庆啥的都安排上了，现在觉得与其去人挤人不如在学校刷题游泳赶论文。」
然而，恐怕没有人能比@蘑菇更能感受到3天与4天的差别，带来的人情冷暖的差异。
这位在上海互联网行业工作的姑娘早在去年8月份就订好了今年结婚的酒席，是5月2日。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放3天，但收到请帖的朋友们都热情地表示，放假不算什么，参加她的婚礼才是重要的。后来，去年年底蘑菇发现今年只有一天假，把日期改到4月28日，在前阵子新政公布后又改回了5月2日。
尽管几经折腾，但好在与酒店的沟通一切顺利，请帖重写，化妆师、摄影师和礼仪都妥帖地重新安排好了。然而，原本答应前来的20桌亲朋好友里，有30个人放了她的鸽子。蘑菇即将损失一部分酒桌钱，但她说更难过的是自己伤心，「3天不重要，可当加到4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2018年五一假期故宫开启「人海」模式，日均接待八万人 图/视觉中国
无缘假期的人们
由于对时间安排的严苛要求，一些特定行业的从业者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无缘此次难得的假期调整。
首当其冲的是一位来自上海的法庭工作人员。他直接贴出了一张一个月以前就排好的5月份的法庭安排表，内容显示在5月2号放假的这一天，他排上了满满的9个公告庭。「我要疯了！」他激动地写道，「法庭档期这么紧俏，放假回来上哪去找法庭？不如大家蹲在过道上开庭？」
紧随其后，另一位惺惺相惜的在法院工作的网友也悲伤地回复：「我们法院现在也是，案子都排到五六月了，我法院有两个法庭是不能直播的，现在要求庭审直播率，所以有直播的几个法庭被大家疯抢，现在每天都是抢着排期，心很累，经常看到法院人猝死在岗位上的各种新闻……心痛……」
马拉松圈也炸开了。@Aaron原本在4月28日和5月5日两个周末安排了四五十场大大小小的马拉松比赛。后来的结局可想而知，「要上班的选手分分钟打电话要退赛退费」，但因为大部分马拉松赛事不允许退费，@Aaron与选手们的电话拉锯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一位连正经网名都没有的旅游从业者@用户6986570071绝望地在自己荒凉的微博上写道：「天知道，我作为一个旅游从业者看了多难过，意味着四天加班到凌晨和接不完的电话，意味着没时间吃饭喝水，想想就恐怖 。」在私信里说完「今年的劳动节小长假是我最后一个忙碌的节假日了，我将离开这个行业了」，「假期对旅游从业者来说，应该是离职换行想的最多的时刻」之后，他就消失了。
图/视觉中国
紧急调整计划
对于另一些人，政策的改变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出行计划上的调整。
刚刚工作半年多的小伙子门浩就决定在4月份辞职，从4月10号那天开始启动他整整一个月的旅行。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到泰国，印度，马来西亚，最后从迪拜飞回国内。在最后一段旅程，他会在迪拜冲沙、跳伞、坐热气球。
他把前面三个国家的机票酒店都订好了，那一天他刷到微博时本来安然无恙。后来才猛然意识到，没有买下迪拜飞回国内的机票是此次旅行的一个bug，此时回国的机票已经涨到了2000多元。在那个下午，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打开地图的东南亚区域，一个个国家排查，寻找适合的国家，老挝泰国已经去过了，越南不太想去，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去柬埔寨了——回国的机票只要700元。
对于门浩来说，他计划就是要用两万块钱的预算到4个国家打卡，至于为什么是4个，他说这刚好符合自己对于所花费的时间和经济成本的预期，少一个则可能觉得亏了。
从事设计行业的酥酥早在去年年底就分析好了假期安排以及冲浪浪况，准备在今年5月前往台湾宜兰冲浪。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世界玩家，他刷到消息后就立马取消了这个计划。因为可以想见，4天而非3天的假期，对于大家来说往往意味着7天（很多人会再请3天年假）。7天时间，当然是日本、香港、台湾和新马泰。他说尽管自己只是去宜兰的海上冲浪，但岸上肯定会是游客的重灾区。现在，他只好选择国内短途旅行了，新疆、重庆和内蒙几个地方已经被他盯上了，还有北戴河。
大学教师唐铮也在半天内将自己原本计划的「东京-箱根-大阪」深度游紧急调换了顺序。原本5月2日的迪士尼之旅，为了避开五一假期的人群改成了在箱根泡温泉。这次调整她大约损失了两三千块钱，但想到出行的舒适感，她认为花得值了。
《人物》记者从以往旅游平台根据门票购买数量发布的景点排行榜里，预测了一个月之后境内外可能的热门景点。境内排在前面的很可能是：上海迪士尼、北京故宫、峨眉山、黄山风景区、长隆野生动物园、张家界、乌镇、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杭州宋城景区、都江堰。
境外热门旅行地则有，香港迪士尼、日本环球影城、澳门新濠影汇、新加坡S.E.A海洋馆、曼谷暹罗海洋世界、迪拜哈利法塔、新加坡夜间野生动物园、台北101大楼、法国卢浮宫、澳大利亚华纳电影世界。
倒计时29天，特殊的4天假期就要开始了。
